玉先生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已经跟不上小姑娘的思维,缓了半晌才道:“幸好他是个公公,不然为师都要以为你倾心于他了。”

    “哈哈。”杜若宁不禁笑出声,“先生为何总往这方面想,上次还误会我喜欢薛初融。”

    “薛初融?那个呆子?你居然喜欢他?”陆嫣然惊呼,自动忽略了“误会”二字。

    “什么鬼,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杜若宁笑着推她一把。

    阳春雪也问:“真的吗,真的只是误会吗,偷菜那天我就觉得你们不对劲。”

    “偷菜,天呐,你们不会去偷薛初融的菜了吧?我要听我要听,快告诉我!”陆嫣然抓住阳春雪的手,兴奋得直跳脚。

    玉先生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多少年了,她的住处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回去讲吧,为师要带杜若宁去西院先和江督公见一面。”

    “好的先生,我们这就走!”陆嫣然拉着阳春雪离开,临出门又喊了一句,“杜若宁,去见你的美男子吧!”

    杜若宁:“……”

    这家伙还是欠收拾!

    ……

    南山书院的会客室很大,布置很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效古先生的字画,充满浓郁的书香气息。

    杜若宁跟着玉先生一进门,就看到效古先生和一身黑色绣金蟒袍的江潋坐在几案前品茶。

    江潋对效古先生的态度十分尊敬,亲自拿着茶壶给先生斟茶。

    天青色缠枝莲纹的茶壶握在他干净白皙的手上,十分赏心悦目。

    满室的茶香似乎淡化了他身上冷肃的杀气,使他的眉眼更加潋滟,姿态更加从容。

    然而杜若宁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发现她到来的江潋已经瞬间换了副面孔,满脸写着拒人千里,眼神也充满嫌弃,似乎看到她是一件很糟心的事。

    杜若宁却一点也不糟心,走过去欢快地和二人见礼:“先生安好,督公安好。”

    “杜若宁,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效古先生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不劳烦先生了,我们认识。”江潋直截了当道,“咱能换个人吗?”

    “换不了。”杜若宁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因为别人都怕你,不愿意来。”

    江潋:“……”

    就你胆子大!

    效古先生捻着胡子呵呵笑:“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换了,督公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吧!”

    江潋也没再坚持,冷着脸道:“为了保证安全,比赛当天,闲杂人等不得入场,因此需要你详细统计参赛人员以及她们参赛的项目,若有观赛者,也要一并统计,姓名年龄,体貌特征,家住哪里,父母是谁,都要列出来。”

    “这也太详细了吧?”杜若宁惊讶道,“这是比赛还是比武招亲啊?”

    “是为了防止有人鱼目混珠。”江潋正色道,“我的人可不是每个学生都认识,万一有人冒充学生混进来,把某个仇家的孩子杀了,责任谁来承担?”

    “怎么可能,你太夸张了。”杜若宁道。

    “怎么不可能?”江潋斜睨她,“你父亲就得罪了不少人,你要小心点。”

    “哦哟,好吓人!”杜若宁假装吓一跳,顺势道,“督公大人说得对,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从现在直到比赛结束,我就跟着你了。”

    江潋:“……”

    他就说他不来,来了果然又被缠上。

    往后还有十多天呢,这日子可怎么熬?

    ……

    接下来的时间,杜若宁身兼数职,自己还要做出努力学习认真备赛的样子,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如此,她每天仍然会去藏书阁读一个时辰的书,雷打不动。

    冤魂复仇的流言在京中散开之后,她便命贺之舟密切关注京中大小官员的反应,尤其是上了他们黑名单的那些人,更要重点监视起来。

    许是有强大的报仇信念支撑,贺之舟办事的效率特别高,短短几日就收集到很多有用的情报,她在家里不方便看,便借着来藏书阁读书的时候仔细研究。

    那本用来存放情报的书,已经越来越厚,幸好它的内容实在冷门到无人问津,除了杜若宁,根本没人碰它。

    天气越来越冷,杜若宁来藏书阁的时间是在散学后,因此也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只有一次,她来的时候发现薛初融也在。

    薛初融一直奉效古先生的命打理藏书阁,平时学生们借书还书都要通过他,每天快要散学的时候,他会把一天的借阅书目整理好,顺便打扫一下卫生再走。

    他知道杜若宁每天散学会过来读书,为了避嫌,总是赶在杜若宁过来之前离开。

    因为过几天要比赛,最近来借书的学生多,他也就比平时忙碌一些,离开的时间有所推迟。

    杜若宁进来的时候,他正好从一列比较矮的临时书架绕过来,因为紧张加意外,绊倒了书架,一架子书稀里哗啦散落满地。

    杜若宁又好笑又无奈,过去帮他把书架扶起来,又一起去捡地上的书。

    “你这么爱摔跤,许是因为养分不足,骨头发软导致的,以后不要光吃菜,也要多吃些肉。”杜若宁好心提醒他。

    薛初融不禁红了脸,话却说得坦诚:“肉很贵的,我现在没钱买肉,等我中了状元,做了官,就有肉吃了。”

    杜若宁又忍不住想笑:“你什么时候能中状元?”

    “明年春闱我就要下场了。”薛初融道,“倘若我能中,就和首辅大人一样,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了。”

    “这么说,你今年十六岁了。”杜若宁道。

    宋悯是十七岁中的状元,放榜那天,全城轰动,榜下捉婿的人家为了他差点把头打破,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万众瞩目。

    后来他身穿红袍,头戴宫花,骑着高头大马从御街走过,恰好撞上打了胜仗得胜还朝的她,那张恣意张扬的俊颜一下子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是的,那时的宋悯真的是神采飞扬,风华绝代,没有哪个女孩子看到他会不心动。

    不像现在,一副弱不胜衣的病美人样,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你这么有信心能中状元吗?”杜若宁收回思绪,笑着问薛初融,“你想中状元,是不是为了让孙家小姐后悔?”

    “不是,我不希望她后悔。”薛初融认真道,“是我自己没有能力给她好的生活,这不应该怪她,我希望她嫁给别人后能过得幸福,这样我们才不会因为有遗憾而时常想起对方。”

    这番回答让杜若宁很是意外,也因此更加觉得这个男孩子心地纯良,品性高洁,是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

    “你一定会中状元的。”她笑着说,“你这样的人不中状元天理难容。”

    “借若宁小姐吉言。”薛初融也腼腆地笑,一本正经地给杜若宁施礼,“就算不中,也是我努力不够,和老天爷没关系。”

    杜若宁:“……”

    老兄,你要不要这么实在?

    “其实不中状元也可以有肉吃的。”杜若宁道,“你不是住在菜地吗,可以布置陷阱来捕捉野味,我教你啊……”

    随后她便把自己从前行军时和士兵们学的捕捉猎物的方法一一告诉了薛初融。

    薛初融听得入神,眼睛睁得溜圆,问她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杜若宁骗他说是跟自家哥哥学来的。

    薛初融一点都没怀疑,当天晚上回去就照着她教的方法逮到一只兔子,煮了一锅兔肉,第二天专门在藏书阁等她,送给她一只兔腿,说兔肉真是太香了。

    杜若宁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薛初融又说,等君子赛结束,他多逮几只兔子,到时候煮一大锅兔肉,请杜若宁和她几位兄长一起去吃。

    杜若宁答应了他,说到时候给他带几坛好酒。

    两人相谈甚欢,不觉天色已晚。

    薛初融恪守男女之防,赶在天黑之前告辞而去。

    杜若宁多留了一会儿,准备把贺之舟今天给她的新情报看完。

    藏书阁不让点灯,她看得十分吃力,全部看完眼都快瞅瞎了,随后踩着凳子把那本做胭脂的书拿下来,把情报夹进书里重新放回去。

    刚把书放好,身后突然有人阴恻恻地问:“你在做什么?”

    杜若宁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跳也在这一刻骤然停顿。

    她没有立即回头,强忍着心中恐慌做了两个深呼吸,而后转身问道:“薛初融,你还没走啊?”

    光线已经暗得看不清人脸,空气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仿佛冰雪覆盖下的寒梅香。

    “江潋?”她小声唤道。

    那人静静站在暗影里,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怎么不叫督公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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