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不知道江潋正恨她恨得牙痒,到了东厂,和望秋一起往里走,边走边问:“你干爹在哪儿,议事厅吗,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望秋却停下脚步,对她笑笑说:“若宁小姐,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是我干爹突然想吃涮锅子,又觉得一个人吃没意思,所以特意请你来一起吃。”

    杜若宁:“……”

    所以,江潋特意让人去贡院找她,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在万众瞩目下将她带走,就为了让她陪他吃涮锅子?

    真够任性的。

    拿她当什么人了?

    陪客的吗?

    好大的脸!

    气死她了!

    真想一走了之。

    可是……东厂的涮锅子真的很好吃哎!

    算了,来都来了,就勉为其难地陪他吃一回吧!

    但是她等会儿必须警告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然真给他惯出毛病来了!

    到了饭厅,江潋已经在主位坐好,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红色旖旎的葡萄酒在其中荡漾,瑰丽华美,仿佛流动的红宝石。

    许是刚抿了一口酒的缘故,江潋的双唇间也沾染了红色的汁液,看起来鲜艳欲滴,让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添几分浅醉后的妖娆。

    杜若宁看得有些发呆,站在门口半晌没挪步。

    江潋放下酒杯,淡淡道:“你是进还是不进,别杵在那里挡咱家的亮。”

    杜若宁回过神,往身后看了一眼:“天都黑了,有什么亮?”

    “月亮。”江潋道。

    杜若宁看看黑麻麻的天:“下旬月要等后半夜才升起来吧?”

    江潋:“……”

    就你懂得多。

    “若宁小姐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看月亮的?”他沉脸不悦道。

    杜若宁:“……”

    明明是他自己说错话,他反倒不高兴了。

    什么人呀这是?

    算了,看在免费涮锅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于是迈步进了屋,走到江潋对面。

    望秋跟过来细心地帮她拉椅子。

    望春用白玉盘托着热腾腾的帕子过来请她擦手。

    望夏提着酒壶过来给她斟酒。

    江潋看得眼都直了。

    这到底是他干儿子,还是烦人精的干儿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殷勤?

    莫名其妙。

    正想着,望冬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捧牡丹花,粉的白的红的,争奇斗艳。

    “若宁小姐,给您。”

    “给我的?”杜若宁惊喜地接过花闻了闻,“你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花?”

    是啊,这木脑壳,居然会给女孩子送花,撞了哪门子邪?江潋看得一脸懵,怀疑自己喝醉了。

    随即就听望冬木着脸道:“是望秋让我送的。”

    望秋:“……”

    你是不是傻?

    你就不能说是干爹让送的吗?

    江潋总算有了点头绪,冰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望秋的脸。

    行,臭小子,给你爹等着!

    望秋也不怕,笑嘻嘻道:“确实是我的主意,我是为了给干爹和若宁小姐烘托一下气氛,有花有酒有美食,这样吃饭才有意思,对吧若宁小姐?”

    “嗯,没错。”杜若宁捧着花,自己的小脸也笑成了一朵花,“我本来心情不好的,看到花,心情好多了。”

    嘁!

    江潋翻个白眼,却又忍不住问:“心情怎么不好了?”

    你还有脸问?杜若宁心说,我把你从大街上抓走,让你去当陪客的,你心情能好呀?

    “没什么,一点小事。”看到肥美的羊肉片在锅子里翻腾,杜若宁忍着没把这话说出来,将手里的花递给望秋,“秋公公,麻烦你找个花瓶放进去,我等会儿走的时候再带走。”

    “好的。”望秋接过花,还不忘提醒一句,“羊肉煮好了,若宁小姐可以吃了。”

    江潋:“……”

    真周到啊,对你爹都没这么周到。

    望春却在一旁有些失落,觉得望秋抢了他的风头。

    以前若宁小姐有什么事都叫春公公,现在改叫秋公公了。

    不行,我得把风头抢回来。

    万一以后若宁小姐和干爹真成了,我必须是最受宠的干儿子。

    “若宁小姐。”他笑着上前,亲自拿银漏勺盛起一块脑花放在杜若宁面前的青玉碗里,“小的知道您爱吃这个,足足给您准备了十份,您只管吃,不够咱还有。”

    江潋:“……”

    那不是咱家叫准备的吗,怎么就成了他的功劳?

    “多谢春公公,你最贴心了。”杜若宁冲望春甜甜地笑。

    望春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甚至得意地向望秋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看吧,若宁小姐说我最贴心。

    江潋简直郁闷死了。

    他这些儿子都疯了吗,八辈子没见过女孩子吗,为什么要对一个烦人精如此殷勤,好像得她一句夸奖就能成仙似的。

    还有那个烦人精,为什么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烦人,一跟他说话,就各种胡搅蛮缠,坑蒙拐骗?

    莫名其妙!

    “望夏,过来倒酒!”他气呼呼地灌了一杯酒,将酒杯用力顿在台面上。

    杜若宁吓一跳,刚夹起的肉掉回锅里。

    “督公大人怎么很不高兴的样子?”她探究的目光看过去,“谁惹你生气了?”

    “谁也没有,咱家只是喝醉了。”江潋闷闷道。

    “一个人喝酒是容易醉。”杜若宁随口道,“督公大人怎么不把沈指挥使叫来一起喝?”

    沈指挥使?

    江潋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丫头非要跑到东厂来吃涮锅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机哄他把沈决找来与她相见。

    她把东厂当什么地方了,花前月下之所吗?

    想得美!

    他偏不!

    从此时此刻起,沈决一步也休想踏入东厂,否则就打断他的腿。

    一顿饭下来,江潋也不知道是吃饱的,还是气饱的,对着吃饱喝足一脸满足的杜若宁,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

    正要吩咐送客,突然发现四个儿子全都不见了。

    刚刚还跟小蜜蜂似的围着人家嗡嗡嗡,这会儿怎么不嗡了,都死哪去了?

    小蜜蜂们正挤在外面墙根下,安安静静地听墙根。

    “督公大人,我要回去了,你送送我吧!”杜若宁拿帕子擦着嘴,很自然地叫他。

    “你自个不认识路吗?”江潋冷冷道,”咱家只会送人上路,不会送人回家。“

    杜若宁:“……”

    他什么意思?

    没人陪吃饭的时候,出动厂卫去请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就翻脸无情。

    太讨厌了吧这人?

    “路倒是认识的,可是我怕黑。”她笑着说道,“督公大人要是不肯送我,我就不走了。”

    江潋:“……”

    还想赖着不走?

    没门。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小蜜蜂们听到动静,忙顺着墙根往转角处溜。

    杜若宁得意地笑,抱着她的牡丹花,在后面跟上。

    出了门才发现到处都挂着灯笼,一点也不黑。

    沿路种了几棵梨树,三月末的天气,枝头隐约可见小小密密的花苞。

    杜若宁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想象着满树洁白的美景,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梨花的清香。

    “督公大人,梨花开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来赏花呀?”

    江潋袖手走到前面,头也不回地否决:“不可以。”

    “为什么?”杜若宁快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歪着头问道。

    因为你是个大麻烦。

    江潋心想,他一共陪她赏了两回花,不是闹鬼就是死人,连他自己也差点被一剑捅死。

    现在她居然还要跑到东厂来赏花,是想送祸上门吗?

    她休想。

    “为什么呀督公大人?”杜若宁得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

    江潋不耐烦地侧首斜睨她:“因为若宁小姐等不到梨花开,就要变成别人的未婚妻了,再来咱家这里看花,不怕你那天下第一俊俏的郎君吃醋吗?”

    “……”杜若宁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圆杏眼弯弯藏着狡黠而璀璨的光,“不怕,他心胸宽广,不会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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