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一刀眯着眼睛回道:“我新收的徒弟,半截入土的人了,衣钵总要有人继承嘛!”

    守门的不禁发笑:“你这种衣钵,能找到人继承也是奇迹。”

    屠一刀啐了一口:“怎么着,瞧不起人是吧,你小子可别忘了,你老娘治病用的药引子是打哪来的。”

    “好好好,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屠爷您请。”守门的立刻哈着腰给他放了行。

    杜若宁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等到走进去,才问屠一刀:“什么药引子?”

    屠一刀呵呵笑:“人身上的,小姐就别问那么清楚了。”

    杜若宁没敢再问,怕自己会忍不住呕出来。

    从死人身上取药引子,不管哪个部位,都挺恐怖的。

    接下来一路都没人问,屠一刀带着她畅通无阻到了位于偏僻角落里的停尸房。

    停尸房外也有人把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还没到晚上,就喝得醉醺醺,看到屠一刀来,半睁着眼睛叫了声屠爷,问他带了酒没有。

    屠一刀从褡裢里掏了一瓶酒抛给他,骂骂咧咧道:少喝点吧老东西,喝出事来你这条狗命就没了。”

    “出事,出什么事?”老头嘿嘿笑,“这里一屋子的冤死鬼,贼来了都要躲着走,谁还能把他们偷去不成?”

    “行行行,别废话了,快开门吧!”屠一刀不耐烦地催促道。

    老头直接把钥匙扔给他,自个打开酒封灌了一大口,咂咂嘴道:“屠爷,这回是好酒。”

    “哪回不是好酒了?”屠一刀打开门,把钥匙扔还给他,带着杜若宁往里走。

    杜若宁进去之后,面对一屋子死人,还像做梦似的,不敢相信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望冬说屠一刀靠谱,果然是靠谱得很。

    看来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门道,哪个都不能轻视。

    江潋平时不怎么结交官员,野路子倒是挺多。

    屠一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把屋子里能点的灯都点上,安慰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都是不能动的死物,比活人可爱多了,活人没一个不算计的。”

    杜若宁:“……”

    话是实话,就是听着有点怪。

    “我不害怕,你不用担心我。”她挽起袖子,接过屠一刀递来的白布手套,开始一具一具翻找尸体。

    停尸房里自带一股阴森之气,跳跃的灯光照着一具具死相狰狞的尸体,血腥味和腐臭味弥漫着整个屋子,她就这么一具一具地翻找着,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屠一刀不禁瞪大了他的小绿豆眼,十万分的不可思议。

    一个千娇万宠的国公小姐,面对着一屋子死人竟能如此淡定,仿佛早就见识过尸山尸海,根本没把这几十个尸体放在眼里。

    这,这难道就是情爱的力量吗?

    若宁小姐对督公大人爱的是有多深,为了他甘愿来这死人堆里找东西?

    督公大人有这样的未婚妻,真是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不能死,不能死!他连忙扇了自己三个大嘴巴,收起惊叹,帮着杜若宁一起认真翻找。

    然而几十具尸体全都翻了一遍,却没能找到那个孕妇。

    不只是孕妇,还有当时和孕妇一起冲过去的那个孩子也不见了。

    其他人杜若宁没有印象,这两个人她是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江潋手里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特别瘦,现有的尸体里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身量也都和那个孩子差别很大。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人来偷尸体?”她小声问屠一刀。

    屠一刀也有点懵,想了想道:“有可能被人掉了包,也有可能孕妇和孩子都是伪装,江湖上有易容术和缩骨功,可以随意变换不同的样子。”

    “应该不会用伪装,伪装的话一下子就能证明是有人假扮百姓陷害江潋了,那些人处心积虑的,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杜若宁分析道。

    屠一刀觉得她分析的有道理:“这样的话,极有可能就是尸体被人偷走了,可是既然要陷害督公大人,为什么要偷走尸体呢,如果是为了销毁尸体身上的解药,搜出来拿走就行了,没必要把尸体一起带走吧?”

    杜若宁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找解药的,不是来查案的,没时间在这里分析案情,既然解药不在,便只好先离开这里再说。

    出去的时候,看门的老头喝醉了,靠坐在墙边呼呼大睡。

    屠一刀也没叫醒他,自个把门锁上,带着杜若宁走了。

    重新回到车水马龙的大街,杜若宁有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错觉,忍了许多的恶心感终于压制不住,找了个僻静处吐得稀里哗啦。

    屠一刀看她吐得狼狈,心说这才对嘛,这才是一个正常女孩子该有的表现。

    两人两手空空回了北镇抚司,把这个沮丧的消息告诉给沈决望春和郁朗,大家听了都很沮丧。

    “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杜若宁道,“至少目前我们能确实是有人在陷害江潋,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那些人非逼着皇上要定江潋的罪,我就让他们交出孕妇和那个少年,交不出来就是诬陷,案子就不能结。”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又都打起了一点精神。

    “可是,找不到解药江潋还是会死,皇上下不下旨他都会死,案子结不结有什么意义?”沈决及时地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

    杜若宁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江潋才是最主要的,江潋不醒过来,一切都是徒劳,都是白费力气。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去找宋悯了。”她咬了咬牙说道。

    案子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潋的命,既然那天第一个赶去捉拿江潋的是宋悯,这事就和宋悯脱不了干系,所以,她必须去找宋悯。

    或许宋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可那又怎样,为了江潋,她就算看穿了宋悯的意图,也不能不去。

    “姓宋的没安好心,若宁小姐你还是不要去了,干爹不会想要你为他去冒险的。”望春说道。

    “没事,宋悯此时应该在宫里,我直接去宫里找他,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杜若宁不容置疑地安排道,“沈指挥使陪我进宫去找宋悯,望春回去照顾好你干爹,郁朗回府通知国公爷,让他也进宫去闹一闹,江潋是他女婿,他维护女婿天经地义。”

    “……”

    虽然事情紧急,大家却都有点想笑,国公爷前些天刚在太和殿上和江潋大打出手,这会儿又要大闹皇宫替江潋撑腰,转变的未免太快了吧?

    但不管怎样,此时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家便都按照杜若宁的吩咐行事。

    沈决和杜若宁骑马飞奔去往皇城,到了宫门口,被侍卫拦下,沈决拿出锦衣卫的腰牌,说自己有要紧事要向太子殿下禀报。

    锦衣卫如今虽然没有东厂势力大,仍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平时来去宫中也无人阻拦,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侍卫看了腰牌也还是不让他进去,说上头有令,如今宫中混乱,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

    沈决大怒:“老子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就成了闲杂人等,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想去北镇抚司喝一杯?”

    侍卫不为所动,只说他们是奉命行事,请沈指挥使不要为难他们。

    沈决气得想杀人,杜若宁将他拉到身后,对侍卫说道:“既然不让我们进,就请去向首辅大人禀报一声,说掌印大人的未婚妻在宫外求见。”

    这下侍卫没有拒绝,派了一人进去向宋悯通传。

    皇上一直装聋作哑闭关不出,朝臣们绝食绝得有些撑不住,纷纷让宋悯快想办法,宋悯此时正在文渊阁和一帮人商议对策,突听侍卫来报,说杜若宁在宫外求见。

    他早已料到杜若宁会主动找他,只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快,而且还光明正大地找到宫里来了。

    原本他是想拖一拖,拖到江潋快不行的时候再见杜若宁,可是侍卫那一句“掌印大人的未婚妻”登时就点着了他心里的火,气得他手脚都止不住颤抖,当场便丢下一殿人去了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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