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放下刀嘛,嗯,也放下棍棒,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能在佛祖面前亮兵器呢。武僧们退后,收起棍棒,佛祖可不是教你们如此待客的。”

    刘益守来到人群中间,先是让武僧们放下棍棒,安排两个人送受伤的倒霉蛋去包扎,又好言相劝,总算是让那些武僧们离开了。

    武僧们都走了,贺拔岳等三人,再拿着刀作出防御姿态,就有点像是个笑话了。

    徐月华站在一旁,眯着眼睛感受到刘益守身上无形的力量,心弦被轻轻的拨弄着。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刘益守可以把她从高阳王府带出来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长着一张令人无法拒绝的脸,却又远远不止是这一张脸。

    四周紧张的气氛很快就平缓下来。

    贺拔岳悄悄的舒了口气,将手里的刀递给达奚武,对刘益守抱拳行礼道:“兄台怎么称呼?这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一来,就要将我等软禁?”

    这还不是因为怕你们去给胡太后通风报信嘛!弄得道希大师都想开黑店了。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番,脸上却带着微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禅房一叙。”

    “如此甚好,请带路吧。”

    相由心生,刘益守那俊朗的面容跟亲和的感染力,都很难让普通人拒绝,当然,妒忌他容貌的男人除外。

    站在一旁的道希大师简直怀疑人生,为什么同样的话,刘益守来说,就能令人放下防备,而他来说,对方却拔出了刀剑呢?

    自己才是地道的西域高僧啊!刘益守那是个西贝货,顶着和尚头衔的无赖啊!

    难道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

    如果刘益守能听到道希大师这番心声,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很负责任的告诉他。

    在千年后的现代,长得帅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禅房内,六个草垫,一边是刘益守,道静和道希大师,另一边则是贺拔岳贺拔胜兄弟,还有年轻一大截的达溪武。

    气氛略有一点尴尬,毕竟,刚才贺拔岳三人跟寺庙的武僧动手了,还伤了其中一人。

    “贺拔岳!”“贺拔胜!”“达奚武!”

    三人简洁的自报家门,差点让刘益守眼珠子瞪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贺拔岳作为尔朱荣先锋军的领军,一举击溃洛阳守军,并率先入城!

    可以说震铄古今的河阴之变,这位起码有一半的功劳。

    或者说有一半的罪孽要算在他头上。

    既然按照历史轨迹,贺拔岳会作为先锋首先到洛阳,那么现在这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也就不难理解了。

    说白了,这些人无非是前出侦查,试探洛阳守军的虚实呗。

    贺拔胜和达奚武也是贺拔岳麾下大将,都不是无名之辈。这三人一同来洛阳,贺拔岳显然是野心极大,而且这次是豁出去了。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带几个亲兵过来。

    想明白这些关节,刘益守不由得感觉手脚冰凉。

    很多时候,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他发现自己再次卷入历史的大势里面,动弹不得。

    明帝元诩向尔朱荣求援的血书出现了,贺拔岳等人也已经出现了,那么从某个角度看,尔朱荣想入主洛阳,操纵朝政,似乎是预谋已久,只是等待契机而已。

    “在下听闻并州契胡部有一猛将,名叫贺拔岳,他还有两位兄长,一个叫贺拔胜,一个叫贺拔允,不知…是否就是二位呢?还是恰好名字一样?”

    这次刘益守没有选择藏拙,而是直接揭破了对方的身份。

    嗯?

    贺拔岳三人面面相觑,这古代可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要打听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非是“专业人士”。

    试想,在精力和时间都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遇到龙,那么修炼屠龙技有什么意义呢?修炼屠龙技的人,定然是有机会屠龙的人啊!

    贺拔岳看刘益守的眼神,不由得慎重起来。

    之前此人分分钟就化解了一场危机,如今又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足以见得不是泛泛之辈。

    “敢问先生是……”

    “刘益守,彭城人士,避洪灾而来洛阳。”

    洪灾?

    贺拔岳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似乎没听说彭城发什么水灾,当然,也许是消息太闭塞了。

    其实刘益守不知道的是,彭城建都悠久,选址亦是异常巧妙,项羽当年选中彭城作为都城,亦不只是想衣锦还乡。

    别说是今年了,就是今后一千多年,也并未发生过需要人口迁徙的大洪灾。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城池变更极小,几乎可以作为古代地图坐标的城池。

    说彭城洪灾,这都是欺负那些不懂水经地理的人。

    贺拔岳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有道希大师面带神秘微笑,却又不说破。

    “先生可否解释下,为何你们会软禁我们呢?”

    贺拔岳疑惑不解的问道。看刘益守他们的态度,貌似并无恶意。

    “其实,都是因为这个。既然将军也在尔朱都督麾下,给将军看看也好。”

    刘益守对道希大师使了个眼色,后者从黑色常服中套出一张染红了的帛布,将其递给贺拔岳。

    “这是……”贺拔岳心中一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天子派人送出的血书,使者中了箭伤,在寺里修养。这封血书正好是给尔朱都督的。将军且过目。”

    贺拔岳略有些颤抖的接过血书,看完之后,直接怒发冲冠!

    “这帮乱臣贼子,将朝廷当做私产,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此等贼寇,人人得而诛之!”

    贺拔岳猛的站起身,就要去拿房间角落里放着的横刀。

    “贺拔将军,如果有力气的话,不如想想,要怎么出洛阳城,然后将这封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

    刘益守淡然说道,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如同盛夏里落下一盆冰水,贺拔岳整个人都冷静清醒了过来。

    再生气又有什么用,难道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冲进皇宫?

    “有贺拔将军出马,只要出了洛阳城,此事已定。益守啊,你也不必去并州凑热闹了。”

    老好人道静难得的露出微笑,虽然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凶恶,并不显得和善,不过刘益守知道,这间屋子里面心肠最软的人,非道静莫属了。

    只可惜,老好人心肠是好了,脑子却有点不太灵光。

    刘益守暗自叹了口气,他见贺拔岳竟然也没有反驳,不由得对此人看低了几分。如此明显的破绽都没看出来,此人在大略上是没问题的,前出侦查也算得上是有勇有谋,独辟蹊径。

    唯独在某些细节上不太注意。

    “贺拔都督,如果我有办法让你们混出洛阳城,那么,你们是不是就打算带着血书,直接回并州?”

    刘益守不动声色问道。

    贺拔岳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如此,事态已经如此紧急,早一天回并州,就能早一天将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

    刘益守不由得又看低了此人几分。

    “贺拔将军,这封血书,其实不是天子写的,是我用鸡血写的。里面的内容,也是我胡乱编的。”

    刘益守抱起双臂,就这么和贺拔岳对视。

    “寺庙里也养鸡么?”

    一旁的达奚武好奇问道,很明显,圣明寺是吃素的,养鸡何用。

    贺拔岳也是回过神来,疑惑问道:“兄台何意?”

    “没什么意思,我就说这血书是我弄出来的,你们信么?”

    “不信,上面还有天子的印信呢。”

    贺拔岳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找了块石头刻的。”

    “这……谁信啊。”

    达奚武对此嗤之以鼻道,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刘益守。

    “对啊,你们都不信,空口无凭的,拿一份不知来历的血书回去,尔朱都督也不信啊。”

    刘益守摊开双手继续说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拔岳三人面面相觑,确实如刘益守所说,只带一封血书,而没有证明人,很难取信尔朱荣。

    “那兄台觉得要怎么办?”

    贺拔岳就是这样,自己不知道的,他就非常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所以身边的弟兄对他都很服气。

    “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有个正牌信使,叫源士康。不过他现在已经因为流血太多,经常昏厥,大概是不能跟你们一起上路。

    所以你们可以等他恢复再走,说不定一个月吧。”

    刘益守给了一条死路,毕竟,一个月以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个选择呢?”

    贺拔岳直接把刚刚那个建议枪毙了。

    “还有个选择,就是我,这个冒充的信使,跟你们一起上路,然后我把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你们也别说破我的身份,就这样。”

    好像也说得过去,但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的。如此重大且正义的一件事,居然要弄虚作假,这令人心中有些不舒服,就好比饭碗的白米当中掉进去一个蟑螂。

    “天色不早了,各位先去歇息,明天再答复也不迟。只要你们想好了,决定了,那我就想办法带你们出城。”

    刘益守自信的说道。

    达奚武本来想来句“就你也配?”,结果被贺拔岳的眼神制止了。

    “那些麻烦兄台了,容我们思索一夜,明天一早,就给你答复。”

    贺拔岳站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他都拜了,贺拔胜跟达奚武二人,也跟着对他深深一拜,三个的动作,像是编过程的机器人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等他们三个离开后,道静这才皱着眉头问刘益守:“洛阳城外就不怎么安全了,六镇动乱以后,这天下越来越乱,你到处乱跑做什么?”

    道静一直认为刘益守有“作死”的倾向,屡劝不改。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不过这次去高阳王府以后,我改变了主意。”

    刘益守站起身,郑重的对道静说道:“现在这个朝廷,已经没有救了。所以我想它能有一点点改变,就让我去推动它的改变吧。”

    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傻气,道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如何规劝,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随他去吧!

    “师弟,凡尘诸事,皆为历练。刘施主想要历练,乃是心有所属,路只能他自己去走。”

    道希笑呵呵的站起身,拍了拍刘益守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双手合十一拜,脸上的笑容有点随意,甚至是戏谑。

    “拯救苍生,就拜托你啦。”

    道希难得跟刘益守开了个玩笑,洒脱的走出禅房,一点也不像道静,一走三回头的看某人,似有不舍。

    等禅房里只有刘益守一人的时候,这位年轻帅哥无声的叹了口气。

    “河阴之变的时候要是我插一脚,应该能少死点无辜者吧,起码洛阳乱起来,会少死点人。”

    他紧紧的握住拳头,暗暗的做了一个决定。

    ……

    高阳王府的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是用来排污的。不过许久不用,污水都干涸了,平日里也无人靠近。

    月光下,一个黑影从排污的“狗洞”里面钻出,狼狈的站起身,被身上的恶臭熏得要昏倒。他强忍着恶臭,从油纸包裹里面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王府大门的方向。

    “元雍,今日之耻,他日我崔显一定会百倍奉还,我要让你王府消失在洛阳,让你家绝后,全家死光!

    至于那个刘益守,还有那个贱女人徐月华,等跟你算完账,我再去找他们算账,一个都跑不掉。给我等着,我崔显迟早要做人上人!”

    他随意将衣服丢在无水的阴沟里,然后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高阳王府里,高阳王元雍听说崔显在“熟人”的帮助下,从柴房逃走后,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崔显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他在王府太久,早已忘了作为一个需要为衣食住行操劳的普通人,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不过他还是下了一道很残酷的命令。

    “来个人,去把崔娘子勒死吧,勒死她以后,我就会立元泰为世子。”

    “喏!”

    高阳王元雍的决断,竟然跟刘益守告诉徐月华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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