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你快贴啊!”

    “是啊,你贴啊!大家都等着呢!”

    “求求你了,快贴吧!”

    朱雀门外,乌泱泱的考生和家属们,都在焦急等待着四名礼部吏员张贴成绩名单。

    被百般催促的年老吏员吹胡子瞪眼,很想喊一句“急什么!”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考生们的焦急心情,于是默默加快动作,用刷子在浆糊桶里蘸了一层,开始张贴名单,依旧是按成绩从后往前。

    “两千五百名,费州,段智人!”

    名单刚一贴出,就有前排的进士团伙计高喊出名次。

    人群中,一学子失声痛哭,与同窗相拥而泣。

    “两千四百四十九名,永州”

    “两千四百四十八名”

    前排的十几名进士团伙计,对此早有经验,极有规律地轮流唱着入榜名单,相互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彼此互不干扰,一刻也不停歇。

    朱雀门外,兴道坊酒楼中,裴静、仇景焕等长安勋贵子弟,聆听着下方街道上传来的唱名声,各自饮酒着。

    “紧张么?”

    裴静斜倚着窗沿,突然出声问道。

    “啊?”

    仇景焕一怔,下意识地坐直身躯,犹豫道:“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对于勋贵家族未来注定继承爵位的嫡长子来说,考进学宫意味着能继续维持王侯的门楣,不至于像某些落魄贵族那样,靠出卖祖产、租售祖宅,来勉强度日。

    而对于家族中的次子们来说,考进学宫的意义甚至更大——他们无法继承父辈的爵位,只能另寻道路。

    “苏子曾经说过,天道无情,万物竞生。”

    裴静捏着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淡淡道:“能参加学宫初试的,都是从各州府万里挑一挑选出来的菁英学子。

    还有兵部、胡商、西荆、南周各国,乃至荒人部落中的最优秀的同龄人。

    然而,初试一万人过五千,

    复试五千人过两千五百,

    终试两千五百过六、七百。

    每一步都是踏着其他人的身躯前行,

    何其残忍,何其残酷,何其无情。”

    裴静的话语,让包厢中鸦雀无声,所有贵族少年们都沉默下来。

    “我们的祖父、父辈,是踩着尸山血海,迎来的封爵。”

    裴静轻声道:“我们也一样。

    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

    三百名,

    二百名,

    一百名

    随着名单被一张张贴在告示板上,考生们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欣喜若狂。

    人群稍微散去了一些,翟逸明趴在告示板上,慌乱地重复搜索着名单,找寻自己的名字,“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没有”

    一旁已经确认过关的杨域、纪玲琅眉头微皱,不知该如何劝慰。

    而同样没在名单上出现的宋绍元则木着脸,呆呆站在一边。

    “第四名,襄州,雍宏忠!”

    “第三名,长安,裴静!”

    “第二名,幽州,何繁霜!”

    “第一名,洢州,李昂!”

    江南道学子们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李昂深吸一口气,前迈一步,“宋大哥”

    “日升,”

    宋绍元勉强挤出一丝落寞笑意,“我没事”

    李昂微抿嘴唇,复试考卷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他有心安慰宋绍元,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没事,我们走吧。”

    宋绍元轻咳一声,脸上重新浮现阳光笑容,拍了拍李昂肩膀,“日升你复试拔得头筹,这可是大好事,今晚应当不醉不归。”

    “好。”

    李昂只能点了点头。

    其他洢州学子扶起蹲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翟逸明,后者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块没有他姓名的告示牌,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终究忍住了眼眶中快要流出的泪水。

    双眼通红的翟逸明抽了抽鼻子,也转过身故作坚强地笑着说道:“是啊,日升夺得复试第一,是我们洢州的骄傲。

    大家今晚都别走啊,不醉不归,酒水我全包了!。”

    洢州、襄州、宣州的三州学子们叫了声好,众人拒绝了进士团伙计的领路,沿着来时道路,向延寿坊酒楼走去。

    踏踏踏。

    裴静等人也从楼上走出,双方对视一眼,裴静朝李昂遥遥点了点头。

    贵族少年们和以前一样,要去长乐坊的红楼,双方方向相反。

    两队人擦肩而过,就在即将分别之际,

    吱呀——

    朱雀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长袍的八字胡男子,右手捏着两,站在门后。

    “阳羽先生?”

    “奚司业?”

    贵族少年们惊诧不已。

    奚阳羽踏步走出朱雀门,朝裴静、仇景焕等人点了点头,悠悠道:“洢州李昂在么?”

    “嗯?”

    三州学子齐齐停下脚步,李昂眉头微微皱起,转过身来看向奚阳羽。

    司业那是学宫中仅次于山长和祭酒的职位吧?

    任何一名司业,都有着烛霄境,或者相当于烛霄境的武道宗师级别实力。

    “弟子就是。”

    李昂迈步走出人群,朝奚阳羽拱了拱手。

    真像啊

    奚阳羽八字胡下的嘴角,不留痕迹地抽了一下,将李昂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名为蒲留轩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尽管这二人长得不像,

    但同样是洢州人,同样的年轻气盛,同样的充满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掌握之中。

    同样那么的令人生厌。

    “举荐你的学宫行巡,”

    奚阳羽忍住了左手手腕处传来的强烈刺痛与瘙痒,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是程居岫对吧?”

    程居岫,被寄予厚望的这一代学宫行巡,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同时也是蒲留轩的弟子

    李昂眉头微皱,“是。”

    奚阳羽继续问道:“他用灵台罗盘给你卜过卦?”

    李昂点头,“是。”

    奚阳羽再问,“他寄回学宫的你的卦象,是含妄断兌珏,七条灵脉?”

    这一次,李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皱眉拱手道:“请问司业,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奚阳羽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缓慢平和道:“程居岫在工学上的造诣虽然不错,但在卜卦方面,还不够精深。

    他只卜出了【含妄断兌珏】,卜出了你有七条灵脉,

    却不知道这卦象背后的深意。”

    奚阳羽稍微前倾身躯,淡淡道:“你的卦象,是颅中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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