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青花船回岸了。”

    “此时可去拜访刘兄和那位孟学之士!”

    “稍安勿躁。”

    “虽说船已回岸,心情未必到岸,我们打搅过一次,这次不能再鲁莽。”

    ……

    明月清风,码头北岸。

    春兰舫上,扬州三才子一见青花大船回来,弃了酒席和美人,踱步到船头探望。

    彼时,那船头出现一位白衣书童,高声对他们传话:“我主请三位公子登船一叙。”

    赵李孙闻听喜悦,李善钦向上拱手应喏一声,随即走下春兰舫登岸。

    青花舫上,欢快过后,众乐女舞姬遣入画卷,酒宴也撤去换成茶宴,设在船房内。

    里面除了刘彦、山君、荀高二女,只留下奉茶抚琴的弦月、萱儿、阿香、琴玉。

    此时广平狐仙已神醉,软依着舫主述说姐妹之情。

    荀舫主不喜她醉酒粘人,却奈何不了,望刘贤弟问:“世才准备何时还乡?不如我开船送你回临安。”

    刘彦喝茶道:“小弟在徐州已有一个多月,当初与同乡分别时,托他们向家母报信‘病好即回’。”

    “我打算这两日就还乡,以免家母担忧成疾。”

    “徐州南下的客船众多,无需大姐开船相送。”

    “兄姐助我入学,后面的路需我自己走,不历风雨如何成长?”

    高二婉然一笑,身儿飘至妹夫旁:“世才不知姐姐心思,她是不舍得你走。”

    “等你还乡,我便回家,回去先把今日入学之喜告诉爹爹大姐,然后我再去蜀中见三妹。”

    “不如你那篇入学文章,先存放我在里。我拿给三妹看看,别让她家把你看低了。”

    刘彦答应她的要求,说:“我想请二姐替我传一句话给三小姐,小生不以媒妁之言定终身,也请她莫把婚约记挂在心。”

    高二听出他有拒婚之意,一扫醉态问:“世才可是对我家强行结亲有恨?”

    王寅插话道:“二姐有所不知,贤弟他求的是两情相悦。如你家这般强拉硬拽结亲,当日没有翻脸已然照顾高老颜面。”

    “你只管把话带给三娘就是。”

    “说的也是,古来媒妁之言毁了多少鸳鸯。”

    高二不再多问刘妹夫,怕伤及他们之间情义。

    这时,阿九领着扬州才子进船舱回禀:“三位公子来了。”

    众目齐看正门,李善钦率领孙赵二公子先行见礼。

    刘彦起身还礼,邀入对面茶席,聊道:“不想能在徐州遇到诗会友人,小生多有怠慢,望请三位见谅。”

    李善钦正视说:“我等不知世才兄今日入学,之前河上搅扰君兴,实在有失礼数。”

    荀舫主安排婢女奉茶款待。

    高二转睛道:“三位公子霜降出游,可是去给尊师荀夫子祝寿?今年该是他六十大寿吧?”

    “正是。”李善钦答道:“十月初一乃恩师正寿,说来老师与夫人还是故交。”

    二姐摇扇笑说:“那不过是少年之交,如今他已成夫子,岂会记得我这只野狐?你们有话快说,今夜花舫不留外客。”

    三人略有尴尬。

    李善钦运玄光入目,打量刘彦:“不知世才兄今夜入学,收获多少字文光?我等没有窥学之心,只想增长一些见识。”

    刘彦抬手请他们用茶,说:“我天资不够,半月修学只得六百粒文光。我听说荀夫子门下第一贾兄,入学时写下千字文。”

    听到‘六百字’时,扬州三才子各有神采。

    李善钦赞道:“世才兄好收获,入学便得六百字文光,可以入上三等真学。令师若是知道,定然很欣慰。”

    孙公子接说:“我同门师兄贾文轩,虽说写下千字文,但并非字字珠玑。有文光的字八百。老师说他操之过急,若能再积攒一年,文光补全千字,可以升第一等真学境界。”

    刘彦对他们所说的‘入学等级’颇感兴趣,用一口茶请教:“小生井底之蛙,不知何为‘第一等真学’,什么是‘上三等真学’?”

    三人有点诧然,没想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山君笑与舫主相视,他们怎不知道‘入学品级之分’。

    之所以不告诉刘彦这些,是怕他心性受扰,过于执着等级。

    现在真学已成,听听无妨。

    李善钦眼看左右,答道:“世间儒术大体分‘孔孟两派’,小生只谈‘孔学明经’。”

    “明经第一步是入真学,以文章寄托文心,书写前要先估算身中有多少字的文光。”

    “老师说,能写四百字文光可入上三等,四百字以下是下三等。”

    “上三等,一等九百字,二等六百字,三等四百字。”

    “下三等,一等三百字,二等二百字,三等一百字。”

    “上下六品入学等级,每一等都是一重鸿沟。”

    “上三等最难跨越,升一品等于下面三品。但对应的成就也更高。”

    “一般能达上三等的才士,有希望入大儒境地。”

    “下三等则几乎无望,最多成一方名士,往后就上不去了,领悟不了更深儒术境地。”

    “世才兄诗会当日以一敌六,显出大才学,今日入学得六百文光,乃文坛幸事,小生恭贺仁兄。”

    “恭贺仁兄。”

    孙赵二公子随之道贺。

    刘彦还礼,好奇他们是如何修学,还把儒学分成孔学和孟学区分对待。

    “请问善钦兄,你们不读《孟子》书吗?”

    李善钦道:“也读‘孟书’,但不在精修之列。老师说孟子讲义,修浩然正气,读多了容易养出侠客心性,半路弃学行走江湖,如此荒废了一生。”

    说到这儿,他猛然想起什么,四顾拱手:“学生并非说孟学不好,只在阐述孔孟有别,请先生勿怪。”

    他忽来这么一句,让刘彦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转看四周:“善钦兄与谁说话?”

    赵公子忙道:“善钦他兼修道法,能见鬼神所见,之前我等随青花舫游河。他无意间看到贵船祭出的‘白锦宝娟’。”

    “我们猜想,船上还有一位孟学之士。刚才善钦他讲孟学侠义,绝非贬低之意!”

    说完小心看刘彦等人脸色。

    见他们各有其貌,有人挂笑,有人明白。

    王寅笑说:“三位有所误解,船上没有你们说的‘孟学之士’。李兄看到的几尺浩然气,是我贤弟写文章时,寄托心中大义而发。”

    这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听到赵李孙三人耳中,如同锤凿击心,敲得身心颤抖。

    刘彦道:“我此番修学也修了《孟子》一书,对孟夫子之言有所明白,所以今日入学写了一篇兼顾孔孟的文章,既寄托文心也寄托道义。”

    三人抖擞立身!

    李善钦激动道:“可否请出文章,让我等一睹为快?”

    二姐有意给自家妹夫扬名,托起香案入学文章过去说:“可以看,却不可抄记。”

    “夫人放心,我懂得规矩。”

    李善钦目光注视她手中文章。

    如贪财之人见宝,好色之徒遇美人,迫不及待想看看文章是如何兼顾孔孟。

    他知道此文一出,世间便多了一位孔孟双全的经世之才,某种程度上赶超了同门第一贾文轩。

    等文章落案,这位李公子在心中焚祭一把清香,屏蔽杂念仔细观赏,一字都不敢粗看,只做细读。

    刘彦让阿九送盏灯过去添亮。

    王山君阻拦说:“他们都已半入真学,各自心有点光,看不清只怪自己聪明不够,看得清对他们有益。”

    “贤弟现在可明白自己不同寻常之处?”

    “天下读书人,入真学的极少,能够双全的更难得。就算是鸿儒之才,也是先入一门,后进一门。”

    “你今日成就,足以名扬神州,振奋天下学子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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