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客所说的少主,自然是指的前任隐山门主云渐离之子——云中山。

    可是,云中山不是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随着古道门众先烈身死黄沙之地中了吗,为何又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在黄沙之中,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然而,对于沉江客的施礼与询问,这个被称作云中山的枯朽道人无动于衷。

    为黄沙枷锁所禁锢的他,干涸的双眼始终看着我,不断地朝着我发出声声咆哮。

    “魔……魔!魔不允许再存于世间,魔当诛!”

    阵阵咆哮声中,云中山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就要朝我继续发动攻击,可黄沙枷锁却将他牢牢囚禁在了原地。

    对此,我不觉皱起了眉头。

    之前帝释天来犯天行门时,就曾派出云渐离为首的隐山门人打头阵,险些让天行门遭来弥天大祸。

    而现在继云渐离之后,我们在黄沙之中竟然再度遇到了两百年前就已经陨灭的云中山,着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而他……竟然也称我为魔。

    “长生天,这是怎么回事?”

    沉江客显然也知道眼前的云中山并非真人,只是因为对故人的感情才行此大礼。

    见云中山对自己的言语不曾有丝毫理会,他也随即从地上站起,皱着眉朝一旁的长生天问道。

    长生天对沉江客有着一种先天的恐惧,他不断的摇着头,“不……我不知道,我自幼时便已被你们带离黄沙,我对这儿的一切一无所知。”

    对此,沉江客并不曾有多言,随后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云中山的身上,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我也同样朝着云中山看去,一丝心力探入了他的体内。

    却惊骇的发现,在他这具干涸破损的身躯之中,竟然根本没有丝毫魂魄的踪迹,甚至连一丝灵魂之力都不曾有!

    云中山早就死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他不过是一具空壳,是一具游荡在黄沙之中的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我在他的体内又察觉到了一丝其他的异象。

    只见在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部位,竟然涌动着一股极为旺盛的生命之力。

    这股生命之力以他的心脏为中心,沿着四肢百骸涌向全身,使得他本形同干尸的身躯,再度获得了生机与活力。

    沉江客是隐山门主,深谙五行的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云中山体内这股极不寻常的生命力量。

    随后,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朝着云中山郑重地鞠了一躬,“少主,您早在二百年前就已覆亡,您应当尘归尘土归土,而非在邪物的寄生下游走黄沙,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说话间,沉江客朝着云中山伸出了一只手,催动了木行术,一股浑厚的五行力量顿时侵入了云中山的身躯!

    啊!!……

    伴随着沉江客的这一动作,云中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干瘪的胸膛也随之变得剧烈起伏起来。

    蓬!!

    伴随着一声轻响,他的左胸被破开了一道豁口,一株奇怪的草叶从他早已破碎的心脏中剥离了出来,落入了沉江客的手中。

    这株草叶的样子很奇怪,它有着如锯齿状的细长叶子,根茎的顶端却是生着一个小小的肉瘤。

    阵阵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道不断从那肉瘤之中飘飞而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量也从草叶之中散发而出,笼罩当场。

    随着它从体内剥离,原本还歇斯底里咆哮的云中山顿时陷入了死寂,干涸的双眼也在瞬间变得空洞无神。

    一阵狂风吹过,云中山的身体当即层层开裂,化作了大量黄沙飘散于天地间,只留下一堆褴褛陈旧的衣物。

    “尸鬼草?”

    一旁的柳乘风走了上来,他看了一眼这株从云中天体内剥离而出的草叶,不觉皱起了眉头。

    “尸鬼草是什么东西?”

    沉江客回过了头,朝柳乘风问道。

    “这是一种生长在黄沙之中的植物,传说是在一千多年前精绝古国灭亡时,由精绝国人的尸体和亡魂所化,蕴含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在场所有人当中,柳乘风是与黄沙之地打交道最多者,对于黄沙之中的一些罕见秘闻,他也了然于胸。

    他告诉我们,所谓尸鬼草,是一种能够将人化作行尸走肉的植物。

    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一旦无意吃下这种植物,那么哪怕他已经死去,他的尸体依旧可以保留一丝来自生前的残念,一直行走在这茫茫黄沙之中,直到身体彻底被风沙给沙化。

    而这种食用了尸鬼草并且游荡在沙漠之中的人,则被称之为沙民。

    尸鬼草被服用后,其种子依旧会留在沙民的体内,在他们的心脏中生根发芽,将其中的磅礴生命力量反哺于沙民自身。

    这股生命力量会驱使着沙民在黄沙之中游荡,四处寻觅食物和水源,让寄生体内的尸鬼草得以继续繁衍生长。

    听了这话,我不禁唏嘘不已。

    我曾听沉江客说过,在两百年前那场古道门覆灭危机不曾到来前,云中山曾深受云渐离的器重,他不仅是少主,更是未来隐山门的接班人。

    可是,这样一个生在两百年前的天之骄子,死后不能魂归故土不说,却被一株邪魅野草所操控,在黄沙之中游荡了两百年,不可谓令人叹息。

    刚刚赴入黄沙,便亲眼看到自己两百年前的少主,甚至亲手将他化为黄沙,这一刻沉江客的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他招了招手,吩咐周围的门人上前拾起云中山残存的衣物,打算带回隐山门立作衣冠冢。

    “门主,您看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门人检查了云中山的衣服,当即惊呼道。

    一个陈旧泛黄的本子,被那门人从破烂的道袍中翻了出来,随即交到了沉江客的手中。

    见此,我们几人当即好奇的走了过去。

    这是一本日记,破碎泛黄的纸卷上,用毛笔写满了各种记事。

    而在这本日记中,记载着云中山临死前的最后一段岁月,却也让我们因此得知了两百年前道门覆灭的蛛丝马迹。

    “庚子年,庚子月,庚寅日。距离赴入黄沙已一月有余,道门众生足迹已踏遍茫茫黄沙之地,然依旧未能寻得永生门巢穴之所在,我们……似乎已迷失黄沙之中!”

    “庚子月,丙申日。七日已去,永生门之踪迹依旧遥遥无期。道门众人人困马乏,索性寻得一片绿洲湖泽,湖水清冽湖鱼鲜美,是为落脚休憩好处所。酉时初至,天行门主遣蛟龙送来飞书一封,只言永生门已集结,劝我等火速撤离黄沙,返回人间故土,他将于昆仑山外予以接应。然柳乘风不过胆小怕事之徒,战为起却先离去,为大丈夫之哂笑尔!我等赴入黄沙,本为决战而来,又何惧永生之来犯?永生若至,定当生死无归。”

    “庚子月,丁酉日,敌袭!然袭击我等者,并非永生门人,而是我道门自身!我看到我的父亲带着我带着一众隐山门人,朝我们发动了攻杀。他们有着与我们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道行、一样的气息,他们混入人群中不分敌我,让所有人陷入自相残杀,我看到我的父亲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我看到我携卷五行之力朝我侵杀而来,我杀掉了我自己。我已辨不清身边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为求自保,唯有大兴杀伐。”

    一群和道门人一模一样的人?

    看到这儿,不仅是我,就连柳乘风也显得万分惊诧。

    在这片日记里,云中山也提到了柳乘风,提到了他向道门人传信的事儿。

    可是,对于这场战争,对于古道门之所以覆灭的原因,柳乘风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对此也不甚了解。

    他告诉我,当初他和众道门赴入黄沙之后,之所以半途而退,只因得到了祖龙的意志。而在庚子年庚子月丙申日,他之所以向道门传出飞书,也是得了祖龙箴言,只说道门众生在黄沙之中将遭来大难,只可惜以云渐离为首的众多道门强者却并没有听及这一告诫。

    现在,透过云中山的日记,我们却惊骇的得知到,当年的古道门甚至连永生门的巢穴在何处都没有摸到,便被一群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惨遭毒手!

    而跟道门众生一模一样的这群人,究竟是何存在,到底是由永生门人假扮的还是受到其他为我们所不知的力量所干涉?

    对此,众人的心里也是分外莫解。

    带着深深的疑惑,沉江客翻开了日记的另一页,上面却是写着如下记载:

    “庚子年庚子月庚子日,距离敌袭已过三日。三日来,进犯之人数不胜数,我在众门人的舍命庇护下,方能苟且一命。然三日之战,众道门死伤十之有九,所在绿洲化为鲜血滩涂,众门人尸体漂泊湖泽之中,清冽之湖水亦化为猩红之鲜血,犹如人间炼狱。然,我等于黄沙之苦战,竟惊得天地神明之侧目,三尊神明接连降世。一尊神明意图拯救我等,可他刚出手,却被另一尊神明所击溃,浩瀚神光陨灭当空,第三神明欲将此事平息,却为后者所攻伐,二者最终共消天地间。三尊神明来之匆匆去之匆匆,然时局之窘迫不曾因他们前来而有丝毫改变,一番苦战后,我以难敌众多敌人,在诸门人拼死相互下,终于得以逃出血湖之地,赴入茫茫黄沙中。”

    这一篇日记,赫然记录了那片我曾神交已久的血湖,记录了古道门覆灭的整个过程,而同时也有说起,在这场血战之中,曾有三尊神明接连降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无常祖师是唯一一个从黄沙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他曾告诉我,我的前世在两百年前曾以神明之姿现身黄沙之中。

    若是没有意外,那么云中山日记中所记载的三个神明当中,其中一人定然是我,可至于另外两尊神明究竟何人,与我前世又有何等关系,对此我却丝毫不知。

    只因云中山对这三尊神明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而柳乘风当初未曾直接参与其中,对此也不甚了解。

    黄沙之中,无疑寄托着来自我的宿命,而今我也是唯一一次透过文字记载,窥得关于前世冰山一角,却也是倍感莫名。

    带着这一念头,我让沉江客继续翻开了日记,而上面的文字,也已由墨字换做了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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