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人都擅长骗人,尤其是骗自己。

    灰夹克脱下了皮夹克,打扮成浓妆艳抹的女人,再度来到锦悦的家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锦悦在厨房忙活,编造着自己为什么要不顾锦悦的告诫,又跑来别墅的谎话。

    什么情况紧急,事件错综复杂,电话里不好讲清楚之类的都是骗人的,他只是想见锦悦了,就这么简单。也存着想和锦悦作对的心思,就像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顾大人的劝谏一意孤行地重蹈覆辙,想要引起对方的关注。

    想要成为一对,就要先作对,这作对里全是不可明说的爱意。以前在学生时代,他就是这么和锦悦走到一起的,每次看到锦悦气呼呼地撅起嘴,他就很开心,因为这才是真实的锦悦,生气的锦悦最可爱。

    有人说,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忽不定,他却是没有这样的漏洞。锦悦是说谎话的高手,这些年他陪在锦悦的身边,学到了不少技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先骗过自己。直直地看向锦悦,神色严肃地说清原由,就如同他真的是这样想的一般,紧接着将这一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三分假七分真,一个完美的谎话就诞生了。

    锦悦手上的动作慢慢迟钝了下来,沉思片刻,朱唇轻启,“这样看来那个出租车司机并不知道你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拿错袋子的那两个人现在我们的袋子应该还在那两个人手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是要找找看的,但多半是找不到了,这会儿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在a市那两个人就是土贼,不知道在哪里偷的珠宝,还是一堆假货,现在拿了钱,绝对跑了其实,拿不拿回那袋东西也无所谓,被他们拿走更好,做贼心虚,他们是不可能报警的。相当于分散地扔掉了,警察就算发现那两袋,找不到剩下的,终究是白忙活”

    “不能大意!”锦悦皱起眉头,“王超,我现在每一天过得都是如履薄冰,一点差错都不敢有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那两个人,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才最安全”

    浓妆艳抹的王超无所谓地耸耸肩,干脆地应了一声“好”,但凡是锦悦吩咐他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是让他去死。

    王超痴痴地看着锦悦,就像看着一件橱窗里的艺术品,看得到,却得不到。他一直很怀念过往的那些岁月,如果能敲碎那层积满灰尘,肮脏不堪的玻璃,他便可以牵着锦悦的手走回那段消逝的时光里

    “锦悦,我们回绿藤市去吧”王超再一次说起这个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题,“我前阵子回去看过,乡下的老房子还在,那颗枣树也还在,上面结满红透了的枣子,可甜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说这样幼稚的话!”锦悦面色一冷,“回不去的,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一分神,右手拿着的小菜刀切破了左手食指,锦悦厌烦地盯着不断渗出鲜血,却毫无痛觉的伤口,伸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一直关注着锦悦每一个动作神情的王超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道,“切到手了?”

    锦悦点了点头,“小伤口,没什么,反正我也感觉不到”指了指客厅电视柜,“帮我从那里拿一张创口贴吧,”瞟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差不多你也该走了,待会杨海就要回来了”

    王超立刻走到电视柜旁边,翻找出一张创口贴,匆匆来到厨房,从锦悦手里夺走小菜刀,放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帮锦悦贴上创口贴,将锦悦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眼神里满是心疼,“你不喜欢我说那些,我就不说了,只是别再弄伤自己”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锦悦顿时一惊,抽回自己的手,惊慌道,“坏了,他回来了”

    客厅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面容冷酷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身名牌西装将其身姿衬得格外挺拔。男人在客厅门口脱下皮鞋,换上拖鞋,将皮鞋放进鞋柜,见有一双高跟鞋歪斜了一点,皱了皱眉,一点一点地调整好,所有鞋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条直线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锦悦立马迎了上去,帮男人脱下西装外套,小心翼翼问道,“不是说9点才能到家吗,怎么7点就回来了”

    “本来想去看看妈和妹妹,顺带把出差的时候买的特产送过去,结果她们都不在家,只好直接回来了”男人朝屋子里扫了一眼,瞟见厨房旁边浓妆艳抹的王超,惊奇道,“有客人?”

    锦悦低眉顺眼地说道,“她是我高中时候的朋友,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就来陪我说说话解闷,正准备要走”

    男人上下打量王超一眼,“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什么高中时期的朋友?”

    锦悦拿着男人的西服外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答道“她也是最近才到a市来的”

    男人哈哈一笑,走到王超面前,伸出右手,“您好,我叫杨海。”

    “您好,我叫王秀。”王超很自然地切换成女人温柔的声调,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声优那里习得的技能,熟能生巧,什么事情只要练习超过一万个小时便会自如圆润。不止是声音,走路姿态,动作神情,每一样他都不厌其烦地练习了几万个小时。

    杨海握着王超的手,并没有很快松开,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超装扮出来的玲珑曲线,“既然是锦悦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吧”扭头看向锦悦,眯着眼睛问道,“小悦,你觉得呢?”

    锦悦咬了一下嘴唇,低着头,声若蚊蝇,“秀秀,那你就吃了饭再走吧”

    王超眼底寒光一闪,面上却是笑意盈盈,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扭动屁股走回客厅,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毫不推诿地应了一句,“好啊,正好尝尝锦悦的手艺。”

    杨海盯着王超被短裙包裹得浑圆的臀部,喉结蠕动一下,“那你有口福了,小悦的厨艺可是比酒店五星级厨师还要棒”瞪了一眼傻站一旁的锦悦,“还不快去做饭,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锦悦木然地点了点头,将杨海的西服搭在客厅餐桌的椅子上,回到厨房,埋头继续切菜。

    杨海瞥了一眼锦悦,冷笑一声,走到沙发旁,在王超旁边坐下,用使唤佣人的语气吩咐道,“小悦,从我酒柜里拿一瓶好酒过来,我和秀秀边喝边聊会儿天”

    锦悦眼帘低垂道,“都快吃饭了,要不就别喝了吧”

    杨海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开胃酒开胃酒,不喝酒怎么有胃口品尝这一餐的秀色。快点去拿,别扫了客人的兴。”

    锦悦用力地捏着小菜刀的刀柄,手指变得青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下小菜刀,走到酒柜旁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

    杨海见锦悦依照自己的命令在准备红酒,得意洋洋地说道,“小悦平常深居简出的,不懂得待客之道,你可别介意啊”屁股朝王超身边挪得更近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王超腿上的黑丝袜,“刚才听小悦说,你是才来a市没多久?”

    王超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没错,前阵子被老板炒了鱿鱼,打算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所以来a市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新工作”

    杨海一拍大腿,一脸的洒脱,“这事好办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的公司正好在招人,你可以到我那里试试,薪资待遇都好说。”

    “可是听锦悦说您是做房地产开发的,我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实话告诉您,我以前就是一个服装店的导购员,没什么正经的工作经验”

    “都是一样的,归根到底咱们都是搞服务的嘛我那正缺一个秘书,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你肯定能干得下来。”

    王超佯装兴奋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神色,“真的吗?您真的愿意聘用我?”

    “男子汉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杨海豪迈地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就可以去公司报道”右手不动声色地放在王超的大腿上,“都是朋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正好锦悦端着两个盛着红酒的高脚酒杯走了过来,看见杨海的手放在王超大腿上,面色一僵,将其中一杯递给杨海,故意倾斜酒杯,一杯红酒全洒在了杨海身上白色的衬衫上。当即放下酒杯,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一边帮杨海擦拭湿漉漉的衬衣,一边惊慌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杨海站起身来,瞅了一眼被红酒污染的白衬衣,顿时心烦意乱,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余光瞟见王超也站了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和颜悦色道,“没事,我去换一身就行了,你去做你的饭吧”转向王超,“抱歉啊,秀秀……你先自己坐这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罢,杨海便朝二楼的卧室走去,客厅里只剩下锦悦和王超四目相对。

    锦悦叹了一口气,“你趁这会儿快走吧”

    王超直视锦悦的眼睛,“你明知道他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

    “各取所需罢了,”锦悦眼神复杂地说道,“现在亲眼见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开心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你是故意让他占便宜的吗”

    王超拉起锦悦的手,“那就跟我一起走啊”

    “我说了不可能”锦悦甩开王超的手,“走立刻离开这里,如果你还想给我留点颜面的话”

    王超呆呆地看了锦悦几秒,肩膀一松,愤懑地拿起手提包,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锦悦看着别墅大门重新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王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别墅,眼睛微眯,面色忽地变得狠厉起来,轻身翻进别墅,躲进花园一处草丛阴影里。

    不一会儿,杨海从二楼走下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皱眉道,“秀秀呢?”

    锦悦头也不抬地淡淡答了一句,“走了。”

    杨海来到厨房,从锦悦手里抢走小菜刀,冷哼一声,重重地剁下去,将小菜刀直立插在菜板上,寒声道,“是你让她走的?”

    “她是我朋友”

    “那又怎么样我说过,在这个家,没有人可以悖逆我”杨海深深地剜了锦悦一眼,语气森冷地说道,“既然做错事了,那就要接受惩罚,我在书房等你,自己过来。”

    锦悦登时浑身痉挛一下,向杨海投去哀求的目光,“饭还没做好你今天才回来,咱们好好地吃顿饭行不行……”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想要违抗我的命令了,”杨海抓起锦悦的手腕,径直朝书房走去,“看来我离开了几天,你把规矩都忘干净了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锦悦认命般地任由杨海将自己拖进书房,进入书房的一刹,突然瞟见客厅落地窗外一处草丛动了动,眼睛立即明亮了几分,又快速地恢复先前的神色。

    杨海将锦悦按在书房的一张椅子上,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眼罩,扔到锦悦的身上,“自己戴上”

    见锦悦如同木偶一般乖乖戴上眼罩,杨海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尼龙绳和一根皮鞭,活动几下脖子,来到锦悦身旁,将不停颤抖的锦悦用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地捆绑起来

    顷刻,别墅里回荡起锦悦的啜泣声,压抑,凄楚。

    一声声都狠狠地撞在王超的心上,躲在草丛里的王超再也按捺不住,双目喷火地蹿了出来,从手提包里拿出小刀,撬开别墅的窗户,跳进客厅,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进书房。

    杨海扭动几下手腕,将皮鞭扔到一旁,解开自己的皮带,刚将西装的裤子脱下扔到一旁,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回头看去。

    一把小刀猛然插进了杨海的脖子右侧,鲜血像失去控制的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淋溅得王超满脸都是。

    杨海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从脸到胸血红一片的王超,捂着脖子沉沉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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