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会面临很多选择,上车还是下车,拐弯还是直行。正是因为这无数个选择,才一点点编织出完整的人生,迥然不同的未来。许多人用一个神秘的名词对它进行概括,称之为命运。

    韩远终究还是上了那辆大货车,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停,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便不能下车。开车的是个老头,准备这辆车的是另一个老头。两个老头为了自己的女儿或徒弟都想要捏住他这段缘分,这使得韩远此刻心生一种作为抢手货的飘飘然。由着货车载着他冲出重围,变了四次道,过了五个红绿灯,狂风迷蒙了他的双眼,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直到他趴在货车车厢的栏杆上,歪着脖子看了一眼车厢下面的轮胎,韩远这才知道不是自己觉得飘飘然,而是他所在的这一侧车身真的飘了起来。

    咽了咽口水,韩远老老实实地坐回敞篷车厢内,对着申一夏噗嗤两声,眨眨眼道,“你师父开车向来都这么猛的吗?跟他说一声,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可以慢一点,不用这么着急……”

    “我怎么知道,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开车,”申一夏挠挠头道,“听说以前挺慢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这么快了。人老了,果然大不如前呐。快一点就快一点吧,远哥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我师父心里有数。”

    “这特么是快一点吗,这特么是在飞,”韩远低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明显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申一夏,眼皮一跳,紧紧抓住货车车厢栏杆道,“赶紧去叫你师父停下来,迟了他就不是送我们归家,而是送我们归西!”

    “还是你去吧,”申一夏扭扭捏捏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父子之间大多不好沟通,有什么话都各自藏在心里……”

    韩远打断申一夏的话,面红耳赤地大骂道,“闭嘴!少特么跟我胡扯,老子要是能松手,至于跟你在这瞎逼逼半天么,你自己看看,车身都快开成与地面垂直了,这特么还叫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我这就去跟师父小小建议一下……”申一夏右手在空中轻拍几下,示意韩远稍安勿躁,顺着车厢边缘来到正前方的后窗位置,敲了敲玻璃,见邋遢老头没回应,揉了揉眼睛,趴在窗户上仔细一瞧,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寡白,“远哥……我师父可能听不见我的建议……”

    “风是很大……”韩远在衣服袖子上擦了擦鼻涕,“你大点声,大点声还是能听着。”

    “我喊破喉咙也没用啊。”

    “你特么都没喊,怎么知道没用!”

    “不用喊我也知道……”申一夏回头看向韩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师父好像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韩远瞳孔地震,额头青筋暴露,一字一顿道,“这特么就是你说的心里有数?”    “有数!这才140码呢……”两分十三秒之后,邋遢老头终于被旁边五菱的喇叭声惊醒,探出脑袋对五菱车上的张允熙笑道,“允熙侄女放宽心,我用身子压着呢,翻不了车。”

    韩远在车厢上头发凌乱地大喊道,“停车!再不停,我就跳下去了,图个痛快!”

    邋遢老头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踩下刹车踏板,慢慢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拉起手刹,从驾驶舱跳了下来,伸了一个懒腰,“也罢,正好老夫去撒泡尿,先前酒喝得太多了,再不放放水,膀胱就该炸了。”

    刚刚从车厢翻下来的韩远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面色僵硬地问道,“您还喝了酒?”

    “酒壮怂人胆嘛,”邋遢老头抽抽鼻子,“若不是喝了太多酒,我也不至于会趴在方向盘上睡着,终究还是没把握好度啊,52度的烧酒后劲大了点……”

    韩远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悄悄地离邋遢老头远了几步,嘀咕道,“疯子……我妹不让我跟疯子走得太近……”

    张允熙将五菱面包车停在货车旁边,和孙甜甜一起推门下车,在邋遢老头面前站定,微微躬身行礼,娇声道,“这次有劳司马叔叔了,等到了a市请您吃杨二嬢火锅。”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嘛……”司马北眼珠子一转,搓了搓手,“有二嬢吗?”

    张允熙面色一滞,干咳一声,苦笑道,“杨二嬢不在店里,如今是她儿子在当家……”

    申一夏凑了过来,眨着眼睛好奇道,“杨二嬢是谁?”

    “杨二嬢是个出了名的俏寡妇,”孙甜甜眼睛眯成两道弯月亮,“嫁了八个男人,死了七个,每次都是在结婚当天出事,最后一个还在婚礼上跟伴郎私奔了……后来白手起家,从路边摊麻辣烫干起,最后做成了现在a市鼎鼎有名的连锁火锅店,杨二嬢火锅。巾帼不让须眉,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偶像。”

    “那她的儿子是哪一任的?”申一夏摸着后脑勺,满脸疑惑地问道。

    “那就要问问你师父了……”孙甜甜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咯咯笑道,“师叔,外面可都在传那个傻儿子是您的种呢……我说您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成家,原来悄摸摸地连儿子都生了,藏得够深呐。”

    司马北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声,“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我们只是一分钟的朋友而已……”摆摆手,舔了舔嘴唇道,“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没和她见面了,过阵子到了a市定要再和她一起吃个麻辣烫。”

    张允熙皱眉道,“过阵子?您现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现在还走不了,”司马北指了指韩远,“他妹妹还没捞出来呢。”

    韩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道,“您知道她在哪?”

    “不然你以为我来绿藤市干嘛,张小满都入局了,我也不能闲着啊,虽说我这个社长是副的,但也是社长呐……”司马北抠了抠鼻子,从裤裆里掏出一个电子镣铐扔给韩远,淡淡道,“而且,不把你妹妹救出来,你又怎么能死心塌地帮我们做事呢,总不能三天两头就满世界去寻你吧。该是你的,怎么扔都扔不掉,戴上吧,大家都省点心。”

    韩远爽快地将电子镣铐套在右脚上,紧紧抓着司马北的手臂,急忙追问道,“她在什么地方?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什么人欺负?”

    “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司马北砸吧一下嘴巴,“我理解你救妹心切,但这事得从长计议,她现在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心里有数……”

    韩远本来并不是很担心,可当听到司马北那句“我心里有数”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一紧,觉得司马北的话似乎有些耳熟,面皮抽搐一下,惴惴不安道,“真的假的?”

    “我以张小满的人格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就教张小满这辈子生儿子不带把儿!”司马北拍着胸脯保证道,“如此恶毒的毒誓都发了,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韩远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点了点头,心中稍安不少。

    一旁的张允熙正巧拧开矿泉水瓶,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听闻之后立时扑哧一声喷了出来,眼神幽怨地看向司马北,嘟着嘴道,“司马叔叔,您这么说可就不大厚道了,我待会儿回家就告诉我爸,一个字都不会差。”

    “怎么你们老张家的人都这么记仇,开个玩笑而已嘛……”司马北摇摇头,“再说了,你暂时也不能回去,告状的事以后再说吧。”

    张允熙蹙起眉头,纳闷道,“韩远不能走我理解,为什么我也不能走?”

    “要想钓鱼,就要有鱼饵,你走了,谁来当鱼饵?”司马北转向孙甜甜,将货车钥匙递过去,正色道,“你倒是可以回去,带着你们在绿藤市得到的东西去找张小满,他这会手上正缺几张新牌。”

    孙甜甜接过货车钥匙欢快地蹦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将东西从五菱上拿到货车副驾驶上,正欲发动汽车,却见申一夏跳上了货车车厢,蛾眉紧蹙道,“你上来干嘛?”

    申一夏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地单独上路多危险啊,还是我受累陪你走一遭,不用太感动,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妹嘛……要实在太感动,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在孙甜甜发飙之前抢先一步说道,“滚下来!老子没发话,你瞎凑热闹干啥……”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申一夏一眼,“你和张允熙他们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去办点事,待会儿你一个人到绿藤市城东的潮塘火锅店找我,咱爷俩单独唠唠……当然了,你也可以不来,选择权在你手上,毕竟你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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