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做好就可以的,比如病情,比如感情。

    当张小满和孙甜甜离开后,黄晓晓也很自觉地离开餐桌,走到厨房,一边假装炒作火锅底料,一边偷偷瞄向还留在餐桌旁的三人。

    一分三十七秒之后,李俊右手悄悄地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捏在掌心,轻咳一声,“我有大事要讲。”

    几乎在李俊说出口的同一瞬间,张允熙也放下手中的蛋糕,低声说了一句,“我有大事要说。”

    没等张允熙先说,李俊先讲了,对聂一眨了眨眼睛,让他见证自己和张允熙的婚姻,而后快速地打开那个红色的小盒,单膝跪地,等待张允熙的点头。

    只是等来等去,最终等来的却是张允熙紧锁的眉头。

    五又二分之一秒后,张允熙看了一眼李俊,又看了一眼聂一,抿了抿嘴唇道,“我有意中人了。”

    李俊一遍遍地重复“就不是我吗”,张允熙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张允熙的每一句对不起都像是猫爪一样,狠狠地挠在李俊的心上。

    直到这一刻李俊才明白,有的时候你以为的两相欢喜,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聂一低着头,忽然插了一句,“允熙,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一句问话,张允熙和李俊同时出口,却又是不同的语气。一个是明知故问的冷,一个是重燃希望的热。

    聂一沉沉地叹息一声,仰面望着天花板,一脸忧郁道,“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男人……”

    李俊眉毛一扬,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坐到聂一的旁边,一副八卦的表情,惊喜道,“谁?”

    “孙甜甜是吧?”张允熙替聂一回答了李俊的问题,冷笑道,“在那个城郊的晚上,帐篷外满天的烟火……”

    “我知道,我知道,”李俊搓搓手道,“下一句就是,帐篷内整夜的炮火……啧啧,聂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藏得挺深的啊……那这样你确实应该对人家负责了,甜甜是个好女孩呐!虽然喜欢玩蛇,虽然喜欢画烟熏妆,虽然喜欢吃棒棒糖……”

    “虽然你昏倒的时候是倒在她的怀里,”张允熙端起水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淡淡道,“但那晚在帐篷内的是我。”

    “什么!”李俊和聂一同时惊呼一声,就连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黄晓晓也身子一僵,扭动脖子,呆呆地看向张允熙,满脸的匪夷所思。

    张允熙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不用一直记挂在心上,都什么年代了,不是跟谁睡了一晚就必须要娶谁……一夜的事情,一夜就忘了,你千万不要觉着因为我跟你睡了,就一定要你娶我。”

    聂一瞪大眼睛,似乎结巴的毛病又犯了,“那怎么能行……我都把你睡了……”

    “no!”张允熙伸出食指左右摇摆几下,“是我把你睡了,毕竟你当时头脑并不清醒,我主动,你被动。”

    聂一皱了皱眉道,“那为什么……甜甜说,我以后到殡仪馆都不用再带棒棒糖了?”

    “想哪儿去了,”张允熙表情古怪道,“那就是字面的意思……她不过是觉得帮我骗了你的身子,有些心怀愧疚罢了,这才免了你进庙拜神的供品。”

    聂一又一次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同样说不出话的还有李俊,他以为今晚之后,自己会一拜天地,没想到结果却是一败涂地。在这之前,李俊一直认为能打败自己的只有拳脚,现在才知道真正击倒自己的还有被挖墙角。

    两分十三秒之后,李俊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对厨房的黄晓晓说了一句,“黄姨,我吃饱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吃不了火锅和大鹅了,先走一步……”

    黄晓晓正要劝慰几句,却见李俊已经走到了门口,长叹一声,“雪天路滑,人心也复杂,路上小心些!”

    李俊点了点头,在扭动门把手那一刻犹豫了两秒,他在等一个人叫住自己,可那个人并没有开口。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难过,从今晚开始他不仅没了青梅竹马,还不能再替别人当牛做马。

    助手两个字,助的是聂一,守的是允熙。现在这两件事都变得与他无关,他开始理解师父让自己离开的用意,只是他这次自己决定的离开,不再是三年。

    李俊终究是迈出了那道门,就连最后在屋外关上房门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没有挽留,自然不能回头。

    聂一其实是想挽留的,但又在张允熙怒目而视下闭上了微微张开的口。迟疑了许久之后,聂一还是站了起来,咬了咬嘴唇道,“我去送送他,外面下着雪呢,冷得很,别冻感冒了……”

    话音未落,张允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聂一已经匆匆地追了出去,眼眶微红地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错了吗?”

    黄晓晓关掉灶火,从厨房走到餐桌旁,轻轻地拍了拍张允熙的后背,一遍遍地重复,“感情的事没有对错。”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所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李俊甩开聂一的手,继续缩着脖子走在灯火辉煌,大雪纷飞的街头,语气硬梆梆地说道,“我要去找我的新师父了,江湖路远,不必挂念,你跟允熙好好过吧。”

    聂一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跟在李俊的身后,轻声道,“师父说我们是搭档,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天是搭档,一辈子是搭档……所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你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李俊抽了抽鼻子,“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人家都说你像满叔,走路的样子像,说话的语气像,破案子的神态也像,满叔从来都是一个人,不需要什么搭档,你也一样。”

    “不一样,”聂一故作结巴的样子,“我……少了……半截……舌头,说话不……利索,需要你这个……话痨助手。”

    “别装了,”李俊突然停了下来,揪着聂一的衣领子,怒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装结巴的样子很蠢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没话找话说有多难受吗?你有把我放在心上过吗?我动心过,我也舍弃过,谁不想当主角,谁愿意做绿叶?风光是你的,辛酸是我的,你知道侦探社一个月要交多少租金和水电物业费吗?”

    “你要想当主角也可以,以后破案的时候可以让你站在最前面……”聂一咬了咬嘴唇道,“至于侦探社的租金和水电物业费,也可以由我去交……等等,侦探社的房子不是师父买的吗?交水电物业费我可以理解,租金为什么要交?交给谁?”

    “你看看,你连交租金的事情都不知道,你有真的关心过侦探社,你有真的关心过我吗?你以为每个月十号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李俊松开聂一的衣领子,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飞雪,“每个月十号,中午12点前,黄姨都会准时准点地给我发四个字,‘该交租咯’,还会配上一个微笑表情……我是真笑不出来啊,交完租金,再一扣除水电物业费,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几百块……”

    “会越来越好的,”聂一目光坚定道,“相信我,只要熬过这一阵子……”

    “再熬过一辈子是吧?”李俊嗤笑一声,“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只能走,一段感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我喜欢允熙,这你知道,很多人也都知道,以前没有人会劝我不要喜欢允熙,因为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只能在这里停下,只能说一句爱过……再往前,情理不容,法理也不容。”

    聂一再次拉住李俊的手臂,“你不用走的,或者你出去散散心再回来也成,过阵子我也要去和一个新师父学学新手艺,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都冷静下来了,忘记今晚的事情,就又可以回到从前那样……”

    “回不去了!”李俊掰开聂一的手,指了指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看见这些车了吗?车子都只能往前开,没有倒着退的,何况是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也不想再当你的绿叶!从今天起,我特么不叫什么话痨李俊,老子只是狂狮李俊!”

    聂一怔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李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低着头嘀咕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你看看,明明说是去找新师父,却连新师父在哪也不问一句……不想当话痨就不当呗,你想狂就狂,有我守着,你怎么狂都可以……还有,这世上有倒着走的车子,它叫倒骑驴!”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李俊再回头,聂一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转身回到张小满居住的小区,却并没有上去。

    这一夜,风也大,雪也大,直到很久以后还有人记得,有个长相俊朗的小伙子在小区外的公园里,从深夜到黎明,骑了一整夜的倒骑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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