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得了景瑞召见,剩下几位不由好生羡慕,都以异样的眼光望向惠枝,惠枝羞得满脸通红,岔开话题,领着众人继续游园,却对着自己父亲居住的主宅方向不时眺望。

    公子靡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跟着游耍, 却已神不守舍。

    费宏来到主宅,被景瑞招入书房,赐座之后,景瑞问:“汝父去往秦国,何时归来,可有家书?”

    费宏答道:“昨日,大人传话,长公主车驾已然入楚,至我家采邑暂歇。”

    景瑞点头:“如此,至多半月,将至郢都?”

    费宏点头:“是。”

    景瑞道:“此番南下归乡,恰逢故友之子,于是相携而归,听说你也见过了的,如何?”

    费宏抿嘴微笑:“倒也周正, 只是言谈不合礼数, 乡野村夫, 说起来也是常事。景叔为少傅, 可教太子,教导这申鱼也不在话下,将来或成大器也未可知。”

    景瑞摇头:“哪里是什么不合礼数,他这是心智迷失,疯癫了,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当年我那至交曾托我照看家人,如今其子疯癫,是我愧对故人啊!”

    费宏道:“这怎能怪罪景叔?我听惠枝说,当年景叔邀其入郢,是他自己不肯来的。景叔能将其子接来照拂,已是高义,城中传为美谈矣。”

    景瑞很是悲伤,眼眶都红了:“当年我与其父相得,知交莫逆,情同手足,今见其子,如见故人啊……申鱼如此病状,我心愧然,已四方求诊,只愿早日令其康复,否则寝食难安。”

    费宏道:“景叔莫要悲伤, 侄儿愿助景叔,侄儿家中也有擅药的门客, 明日便遣来景邑, 为申鱼诊治。”

    景瑞拱手:“如此,多谢了。总之,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申鱼身上,无心问政,暂时也不愿回返郢都。可请贤侄代转费大夫,太子大婚之事,我是主持不得了,可请别家代劳。。”

    费宏惊讶道:“景叔乃太子之师,太子大婚,焉能袖手?再说,这是景氏之荣……”

    景瑞苦笑:“你看我这心思,哪里顾得上来?此事我已呈奏王上与太子,将休沐三月,贤侄代转一句费大夫,就说可另请贤明。”

    费宏叹息:“景叔真性情中人。”

    费宏辞别后,见到惠枝,惠枝问他:“家父说了什么?”

    费宏道:“景叔为申鱼之病,无心政事,要休沐三月,已经推脱了司婚之仪,让我转告家父。”

    惠枝跺脚抱怨:“就为了个疯子……”

    费宏安慰她:“足见景叔高义。”

    惠枝盯着他问:“就没提……别的?”

    费宏笑道:“景叔心思都在申鱼之病,哪里好提别的?不过景叔与我相谈甚诚,语出肺腑,不假掩饰,这已是拿我当自家人了,还用得着提别的?不过是多一时的事。”

    惠枝娇嗔:“谁跟你是自家人?”

    费宏解玉相赠:“这是大王所赐金镶玉,玉之明可比我心,金之坚可比我情,我不在时,代我相惜。”

    惠枝刚将费宏送出庄子,就见到了司宫景宣的车驾,连忙施礼:“宣伯回来了。”

    景宣问:“刚才离去的是费家的公子?”

    惠枝应是,景宣又问:“你父在何处?”

    得了惠枝的回答,景宣毫不耽搁,驱车直入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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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瑞已然等候多时,笑道:“听说了?”

    景宣急道:“七弟何故如此?为太子主婚,这难道不是你这少傅当为之事?何故推辞?要知王上已然不悦,拟加费无忌少傅,不仅王上,太子亦不知所措,惶然问我,少傅欲弃我而去乎?”

    景瑞道:“我不是奏疏里说得很清楚了么?”

    景宣气道:“七弟!你这是什么理由?为一个故人之子,将我景氏殊荣拱手让人?”

    景瑞给他斟了杯茶:“二兄稍安勿躁,且饮茶。”

    景宣一屁股坐下,将茶一口饮尽,烫得龇牙咧嘴:“饮完了,快说罢!”

    景瑞淡淡道:“二兄以为是景氏殊荣?我却以为是景氏之祸。”

    景宣愣住了:“费无忌使秦,太子得娶秦国长公主孟赢,秦楚相合,可抗晋吴,得闻此事,晋已使吴退兵,今得此大功,费氏声望极隆。这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我景氏司婚,正可趁其良时,七弟怎说是祸?”

    景瑞问:“二兄可知秦女孟赢之姿?”

    景宣道:“听闻姿容绝世,乃神女下凡。若非如此,费无忌怎会孜孜以求。太子得娶此女,正是我大楚国强之证。”

    景瑞摇了摇头道:“我有信使密报,费无忌见此女后,心中大动……”

    景宣叫道:“该死,他不会于途中……怎的如此大胆?”

    景瑞叹了口气:“他做的是更为大胆之事,他打算偷梁换柱,以秦国宫娥顶替孟赢嫁与太子,真孟赢送入宫中献给王上。”

    “当真?不会是子虚乌有?”

    “若未确知,我又岂能辞让司婚?”

    景宣顿时一阵恍惚失神:“怎敢如此?王上必不会答允吧?传出去,当为天下笑柄耳……”

    景瑞道:“我辞让司婚,就是在等王上的决定啊,前日,王上已加伍奢为太傅,若再加费无忌少傅,则上意已明,三个月内,我不入郢都半步。弟也劝兄一句,司宫参预禁中,位在枢要,值此父子反目、祸在旦夕间,当避则避。”

    沉默良久,景宣叹息:“我家于太子二十年深耕,今岂非一朝而烟消云散?”

    景瑞道:“太子生性忠厚,安时可定人心,因循承平,乱时则显柔弱,进取不足,如何选择,二兄当知,我景氏不可为下宫之赵氏啊。”

    景宣点头:“如此,我当寻访名医,为申鱼诊治,以全七弟高义。”

    于是,景氏大张旗鼓,四处求医,惜城中庸医者众,苦求多日而无果。

    有秦人医和游历楚国,恰闻此事,于是自荐景氏。景氏管家热情接待了他,然后开出高价——每日诊治包吃包住,给付三十个蚁鼻钱。价虽不低,却要等待三十日。

    医和皱眉:“府上既然着急,为何又要拖延这么久?”

    管家道:“高士见谅,之前已有十人接诊,每人三日诊期,高士尚需等待时日。不过高士并非白等,等待之期,一切应俸不缺。”

    医和道:“我岂是为钱财而来?我为治病啊。三十日我是等不得了,将来有缘再说吧。”

    等他离去后,管家报知景瑞,景瑞点头:“医和,秦国名医啊。”

    管家问:“要不要将他追回来,请他提前诊治?”

    景瑞摇头:“前后有序,不可乱了规矩,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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