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前,正是在杭州驻泊过的神卫军右厢都指挥使。

    话说陈琦和陈道前本就是族兄弟,陈琦本名陈道业,在拜入无涯子门下后,才改名陈琦。

    二人的祖父曾官拜尚书右仆射,所以陈道前得恩荫入仕。而陈琦却无心仕途,一心求武问道,入豹林谷十年不出。

    如果不是父亲过世,陈琦又无兄弟,他是不会回到汴京,接手了这云涯茶楼的生意。

    陈琦和陈道前同宗同辈,自小就有来往。虽一个为商,一个为官,但二人身为士族子弟,都身怀报国之心,对朝廷一味屈膝求和早已心生怨愤。

    在杭州接到北上勤王的诏令之后,陈道前率大军一路疾驰,终于赶在金军合围之前抵达汴京,成为京城内为数不多的禁军之一。

    宣化门陷落之后,陈道前带兵在北城和金军激战一日,才被迫放弃外城城墙。而他负责防守的陈桥门和景阳门也是最后失守的城门。

    如今,赵官家已经投降了。但陈道前却不愿做个亡国之臣,更不愿做个不战而降的将军。

    陈道前想不明白,官家为何不战?不战的理由也许不少,但能战的理由却更多。

    汴京的内城还在,不仅城防足够坚固,城内宋军也还有五万之众,而能战的百姓更是以十万计。

    而在城外,且不论各地依然有勤王之师正在赶来,就是在河东、河北也依然有数十个州县在宋军手中。

    金军虽然以东西两路大军直捣汴京,才有了今日之围。但他们依然是呈孤军深入之势,只要重新夺回在黄河以北的几座重镇,就可以一举切断金军的补给线。

    内城未破,疆土尚广,士卒可战,民心亦可用。陈道临就是不明白,这官家如何就降了?

    这其实也并非陈道前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众多武将的共识。

    只不过,在这个文官当道的时代,却轮不到他们做决定,甚至连面圣进谏的机会都没有。

    陈道前一家世受皇恩,五世为官,三代为将,他不甘心到自己这一辈,却要在鞑子面前称臣。

    于是,陈道前召集了十余位不愿屈降的将官,密谋起事。

    陈道前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官家已降的事实,但他却可以逼迫官家放弃这个事实。

    所谓兵行险招,在眼下这个时候,倘若不出奇兵,恐怕很难挽回局势了。

    他的奇兵之计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杀掉金军主帅之一完颜宗汗。只要完颜宗汗一死,必然激怒金人,到时候即使官家不想战,也只能战了。

    陈道前今日前来,就是想和陈琦谋划刺杀完颜宗汗一事。因为他知道,陈琦身藏绝顶武功,也心怀不降之心。

    但要想刺杀金国主帅绝非易事。

    对于胞弟这个大胆的计划,陈琦也觉得是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只是要想闯入金人的中军帐内刺杀主帅,自己也并无多少成算。

    不过,在遇到武松之后,陈琦却突然眼前一亮。尤其是在武松的武功并未因毒而废之后,他更觉得这是天赐此人。

    陈琦没有多想,当下引着陈道前来见武松。毕竟,能拿着师妹玉指环的人,应该是可信之人。

    众人相见,陈道前差点拔剑。

    武松他自然认得,虽然只是在李梦权的夜宴上见过一面,但一拳击退袁淳风的一幕,陈道临又如何能忘。

    待听完了事情的前后原委,陈道前才知道,当日大闹杭州府衙的原来是陈琦的同门师妹,而武松也是一位抗金杀敌的好汉。

    这也怪不得陈琦。

    陈琦离开豹林谷时,柳如烟才入谷不足两年。虽然离谷之后,陈琦每年都会回谷拜望恩师,但小师妹去杭州一事,无涯子却并未向他提起。

    他只知道小师妹是奉师命出谷,此后也再未相见。这别已是七年有余。

    至于陈道临在杭州府衙和柳云烟还有过一战,陈琦更是无从知晓。

    直到今日武松和陈道临意外重逢,他也才知道小师妹原来一直在江南。

    消解了误会,众人也一时颇为感慨。

    “没想到,柳娘子早已看穿李梦权之流的嘴脸,才会夜袭府衙。”陈道前叹道,“可当今朝堂之上,如这般庸碌之辈又何止一人。”

    “道前老弟,倘若不是当今官家任用此等庸官佞臣,又何至今日。”陈琦道,“你所谋之事不也是在逼宫吗?”

    陈道前微微颔首,却不再说话。

    身为臣子,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做出此等有违忠义的事呢?

    不过说到刺杀完颜宗汗一事,陈道前此刻心中倒是又添了几分成算,因为他见识过武松的功夫。

    只要武松愿意出手,陈道前觉得大事可成。

    武松自然是愿意。但亥言却还有些犹豫。

    “陈将军此计的确是险中求胜之策,可如何能接近金军主帅,陈将军可有计划?”亥言问道。

    “小师父所言确是此计的要害所在。”陈道前道,“这也正是我今日来寻琦哥的原因。”

    “你已经有法子了?”武松也问道。

    “我已派人打探过了。”陈道前道,“完颜宗汗的中军帐设在城南五里外的青城。而眼下金军除了驻扎在城墙之上的,重兵皆集结于北城之外,以防河东、河北的勤王之师。留在青城的只有那完颜宗汗亲随的三千人马。”

    亥言心里道,三千人马不是人马啊?但嘴上却不便发作,只是接着问道:“那以陈将军之见,该如何行事?”

    “我准备挑选五百精兵,偷出南城,夜袭青城中军大帐,一举击杀完颜老贼。”陈道前道,“当然,倘若有我琦哥和大师助阵,则胜算大增。”

    “五百人可不少,又如何能避开城墙上的金兵呢?”亥言道。

    “嗯”陈道前方才还兴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也是我正苦思之处。”

    “小师弟,你一向足智多谋,这回可有妙计?”武松看着亥言。

    亥言微微一笑,“法子自然有,它就在你身上。”

    “我?”武松有些不解,心里道,这小和尚莫不是要我一个人硬闯金营不成?

    “师兄你难道忘了那面金牌了?”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这才想了起来。是啊,自己手里握有完颜宗汗的帅府金牌,凭此混入金营应该不难。

    有了金牌,就有了混入金营的法子。不过,在究竟该派多少人突袭青城大营上,众人却有不同想法。

    陈道前依然坚持以五百精兵突袭,而武松则主张以小队人马出击,人数过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被金人识破。

    “身为金军主帅,那完颜老贼身边必然高手众多,人手太少,怕是杀不了他。”陈道前道。

    武松微微一笑,“陈将军不必担心,只要让贫僧接近那金人元帅,十步之内,神仙也保不了他。”

    陈道前并非不知道武松的功夫,只是在他看来,此番刺杀事关重大,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容不得半点闪失。

    如此关健时刻,他依然更愿意相信一支军队,而不是一个人。

    陈琦一直没有说话。

    他一直在估量着这个可能是九死一生的刺杀计划。

    自古行刺王侯,无论是春秋时的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还是战国时的荆轲刺秦王,无一不是抱定必死之心,也无一不是在三步之内才可功成。

    但即使三步之内,荆轲最后也失手了。

    武松方才所言,十步之内必杀金人主帅,陈琦并不知道武松能否做得到,但他自己却并无十分把握。

    而且还有一个要紧之事,也是成败的关键。

    想到此,陈琦道:“各位,刺杀一事绝非儿戏,其中关节需细细斟酌,谋而后动。在下有几事所虑,还望请教。”

    “郎君请讲。”亥言道。

    “据我所知,这完颜宗汗虽年逾五十,但依然晓勇无比。况且金人素来以战立国,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倘若他身披重甲,我等当以何破之。此为其一。”

    “夜袭金营固然为上策,但倘若以五百之众前往,一则,恐难有奇兵之效,二则,这五百套金兵的衣服从何而来。此为其二。”

    亥言听得频频点头,心里暗自佩服,这柳娘子的师兄,无涯子的高足,功夫如何尚不得而知,但行事考虑周全,果断不凡。

    “还有其三吗?”亥言问道。

    “有,这其三也是最要害所在。”陈琦道,“敢问各位,有何人识得这完颜宗汗?”

    “陈郎君所言皆中要害,来吧,我等就一一想想如何破解吧。”此时的亥言也不再是个小和尚,又恢复了他人小鬼大的样子。

    “这破重甲之事,交于贫僧便是,不必多虑。”武松率先道。

    说着武松抄起戒刀,一按崩簧,雪花镔铁戒刀寒光立现。

    “果然是宝刀!”陈琦一生好武,对兵刃自然也有研究。一见这对戒刀,心里暗道,只怕不比自己那柄承光剑逊色。

    “凭此刀可破重甲?”不过,陈琦依然有些不信。

    “郎君若有重甲,可拿来一试便知。”武松道。

    “这”陈琦有些尴尬道,“在下并非武官,岂敢私藏重甲。”

    “那”武松持刀环顾四周,眼睛最终落在了院中的一鼎香炉上。

    “金人的重甲和这香炉比如何?”武松问道。

    “自然是这香炉难破。”陈琦心里道,这香炉乃生铁所铸,壁厚半寸有余,岂是刀剑能断。

    “那得罪了。”话音未落,武松跃到院中,随手一刀削去。

    香炉一角竟被生生削去,如同斩断木案一般。

    陈琦彻底服了。这一刀,怕是恩师无涯子也未必能做到。

    陈琦不知道是,武松如今之力和雪花戒刀之利皆超出他的认知,两者结合才能一刀削断这生铁的香炉。

    破甲的问题解决了。这下该轮到陈道前了。

    “金军军服一事也不难。”陈道前道,“这几日,一旦入夜,都会有金兵结队下城来劫掠百姓,我等到时守株待兔,杀贼夺衣便是。”

    但最后这个问题:完颜宗汗究竟是何模样?

    众人却一时都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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