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口中的小郎君,正是沈束年仅六岁的幼子沈越之。

    沈束在年逾五旬之时,还能生下一子,自然是对这幼子百般宠爱,视为掌上明珠。

    沈府上下也皆知,这四哥乃是阿郎的心头肉。

    如今,突然听闻幼子被劫走,沈束顿觉血往上撞,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长子沈轶之眼急手快,出手相搀,他差点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沈束低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来人蒙着面,未得看清。”沈从道,“只是听二娘子说,此人背插双枪。”

    一听到“双枪”二字,沈束彻底站立不住,手中大刀也哐当落地。

    沈束的表情和举动,柳如烟尽皆看在眼里。

    至此,她不仅已经确信,这个沈束正是他们要寻找的沈放,而且也可以断定,大内禁军的确和当年的同里镇屠杀案有关。

    她甚至相信,康王之母乔氏和这一切也绝逃不过干系,而沈束也正是解开所有隐秘的关键所在。

    柳如烟决定,再逼一下沈束。

    “沈大官人,二十年了,你莫不是以为,二十年就可以将一切抹去?”柳如烟道,“所谓苍天有眼,因果循环,你既已皈依佛门,此中道理应该明白。”

    沈束抬眼看着柳如烟,他知道,他苦心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即将告破,而他一直在保护的家人也已命悬一线。

    尤其是幼子沈越之被劫,无疑是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内心的防线正在逐渐瓦解。

    沈束的幼子的确是被乔三水劫走的。

    趁着沈府一阵大乱,而沈束又赶往西面查看望楼,沈家三子亦冲到正门的机会,乔三水单枪匹马直扑东院,没费什么力气就劫走了六岁的沈越之。

    劫走沈越之则是亥言的主意。

    原来,在从酒家掌柜口中得知沈束有一六岁幼子,而且被视为掌上明珠之后,亥言就决定了这个兵不血刃的计划。

    从柳如烟独闯沈宅大门,到武松和亥言夜袭望楼,再到柳如烟二次上门挑战,皆是依亥言之计而行。

    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沈束的注意力,令他疲于应付,最终为乔三水劫走沈越之打开方便之门。

    武松起初并不同意如此,毕竟以其子来胁迫沈束,在武松看来实非侠义之举,有悖于好汉之名。

    “此事只与沈束相干,又何苦殃及家人?”武松道,“我等只要拿住沈束一人即可。”

    闻听武松此言,亥言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胁迫之事可没少干。美髯公朱仝、神医安道全和金枪将徐宁等人皆是被胁迫入伙。而为了逼霹雳火秦明上山,宋江更是不惜屠杀青州的无辜百姓,甚至还间接害死了秦明的妻儿。

    就算是武松自己,在“无名业火冲破青天”时,也曾在血溅鸳鸯楼时候滥杀过无辜。

    而眼前的这个武松显然有些不同--其实,在梁山众好汉中,书中的武松已经是最接近完美侠义形象之人,故而后世的大才子金圣叹才将其称为“天人”。而如今的这位武松似乎更加爱惜自己的声誉。

    不过,亥言有信心说服他。

    “武都头,可曾想过,倘若我等为擒住沈束而一味用强,会有何后果?”亥言问道。

    这也是自众人结伴以来,亥言再次使用“武都头”这个称呼。而此时,乔三水和柳如烟已经分头去准备了。

    “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沈束未必就会殊死反抗,我等此来也并非是为了杀人。”武松回道。

    “他苦心布局,操练家兵,难道只是为了束手就擒?”亥言反问道,“刀兵一起,怕是会伤及更多无辜之人。”

    其实,武松心里也明白,要想擒住沈束,逼其就范,一场撕杀怕是很难避免。但对于劫持沈束幼子的计划,他依然有些于心不忍。

    “武都头,若是一个六岁小儿可以避免一场杀戮,难道不值的吗?”亥言道,“况且,我等也不会伤这小儿性命。”

    “可乔兄弟万一起了杀心呢?”武松道。

    这其实也是武松另一个担心所在,毕竟乔三水身上背负着一镇二百余口的血海深仇。

    “不然。”亥言肯定地道,“虽说我等和乔兄弟相识不过半月,但即使以人之长情度之,他也不会起杀心。”

    “为何?”

    “和复仇相比,他更渴望的是真相,乔大侠一去不回的真相。”亥言道,“在真相大白之前,我相信他不会胡来。”

    “而且,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让乔兄弟去劫那孩子,也还有另外的计较。”亥言道。

    “你还藏着什么鬼心眼?”

    “当然是他的那对双枪!”亥言颇有些得意地道。

    “双枪?”武松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要有意让沈束知道双枪的存在?”

    “对!”亥言不由地蹦起来拍了武松一把,“但见双枪,我想那沈束必然方寸大乱。”

    “可你如此步步紧逼,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吗?”武松不无担心地问道。

    “不妨,他的爱子在我等手里,料他不会乱来。”亥言道,“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既然你我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那何不以攻心为上,彻底把那沈束吓住,也免得你出手伤人。”

    “嗯。”武松点了点头。不过他旋即又道:“你不是一直最喜欢看打架吗,怎么?这回不想看了?”

    亥言似乎早就预料到武松有此一问,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架也未必没的打。”

    “哦?”

    “我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沈束会自我了断。”亥言脸色陡然一沉,“这也是我力主劫持其子的原因,但即使有其子在手,我也担心他会走上绝路。”

    “他真会如此?”武松问道。

    “我也不能肯定。”亥言道,“但他的心里若是真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绝不敢说出口的秘密,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你是想让我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制住他,以防他自尽?”武松问道。

    “对,怕是只有你才有此能力了。”

    “也好,救人总比杀人好。”武松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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