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洒在雪白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夺目。渐渐的,城墙上已布满了血污,一片斑驳。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完颜宗哲手搭凉棚注视着城墙边的激战。手掌挡住了阳光,让他脸上表情更加阴沉。

    城墙边还屹立着三架云梯车,还有无数飞梯钩住了城墙,上面爬满了士兵。

    完颜宗哲心里清楚,云梯车才是攻破城防的关键,其余的飞梯只是辅助功击,更大的作用在于分散敌军兵力。

    但此时,尚存三架云梯车已经不足以彻底攻破城防了。虽然他依稀已经看到有士兵登上了城墙。

    的确有金兵登上了城墙,而且还不少。最多的时候,在城墙的兵道上,出现了二三十名金兵。

    这些率先登城的金兵皆是劲卒,还有数名什长和伍长,战斗力十分强悍。尤其是在面对守城的义军时,这些金兵往往以一敌三还能占据上风。

    好在,城墙上还有韩岳蓉、叶荣锦和左洪恩等人。

    韩岳蓉自不必多说,面对只披着皮甲的金兵,她的越女剑威力尽现,数招之间就刺翻了六七名金兵。而叶荣锦披甲而战,一条长枪也使得毫无顾忌,连接将数名金兵挑下城墙。

    而左洪恩见有金兵爬上了城墙,也一提手中长枪加入了战团。只见他长枪一抖,大开大阖,两枪便刺倒了两名金兵。

    接着他枪如蛇进,瞬间便帮吕子侯拔开了来袭的一刀。还未等吕子侯反应过来,他眼前的两名金兵就中枪倒地。

    吕子侯连忙后撤几步,张弓搭箭将一名刚刚攀上城墙的金兵射了下去。

    稍稍定了定神的吕子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字:病叔宝。

    这是他昨日和守城义军闲聊时,从黑龙岭人马口中听到的,“病叔宝”正是左洪恩的江湖绰号。

    “好一个病叔宝,果然是名不虚传!”吕子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闻听吕子侯突然叫出了自己的绰号,左洪恩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挺枪又进,将城墙上的最后一名金兵刺翻在地。

    城墙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作为城防的指挥,吕子侯稍稍松了口气。他一边连忙指挥士兵继续攻击还在攀城的金兵,一边重新将弓箭手组织起来,箭指半空,向城下展开齐射。

    他让弓箭手杀伤并非是城墙边的金兵,而是从后面不断冲来金军后续士兵。

    整个北墙上,始终未让金兵登上城墙只有张浩负责防守的这一段。这不仅是因为他麾下是一队弩手,还因为他找了个好搭档:高老四。

    在张浩所率弩手的掩护之下,高老四如法炮制,又抡着他那条熟铁棍,照着云梯车一阵猛砸,砸断一架,歇息一会儿,接着又砸。

    正是依靠这个法子,他一个人愣是又砸坏了金人三架云梯车。

    不过在砸断最后一架云梯车时,高老四还是被一支流矢射中了右臂,不得不退下了城墙。

    “兄弟们,金贼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片刻。临阵退缩者,立斩不饶!”吕子侯高声叫道。

    金兵的确攻势渐弱,城墙下也已经布满了尸体,只有几架云梯车上的金兵还在冒死进攻。

    然而,吕子侯猛然发现,与城墙上金兵的攻势相比,眼下最大的威胁却在城门。

    原来,在数架鹅车的掩护下,金兵的攻击锤已经冲到城门下,开始不断撞击着城门。

    剧烈的冲击甚至震得城门楼直晃。

    吕子侯当然知道城门被撞开的后果。而且宪州城墙只有一道,城门处也没有修建瓮城,城门一旦告破,便意味着城防将彻底瓦解。

    所以,他一面命人加派人手,在城门后以巨木顶住城门,一面急令弓弩手集中火力射杀城门之敌。

    可是,此时金人的攻城锤不仅有一半城已在门洞内,处于弓箭射击的死角,而且还有两架鹅车保护,弓箭很难穿过鹅车上的铁皮,杀伤到金兵。

    “张统领,速来城门!”吕子侯朝着张浩所在的方向叫道,已是声嘶力竭。

    张浩急忙带着弩手奔了过来,他很快也察觉到了危机所在。

    “上弦,瞄准城门!”张浩大叫道。

    神臂弩果然非寻常弩箭可比,箭簇纷纷穿透了鹅车顶上的铁皮,鹅车下的金兵顿时惨叫连连。

    可是金兵就算纷纷中箭,也依然将用鹅车死死护住攻城锤,半步不退。

    神臂弩所发之箭很难伤到正在操作攻击锤的金兵。

    巨锤还在撞击着城门,每一声都震得吕子侯心惊肉跳,一声接一声,如同催命一般。

    吕子侯此时懊悔不已,早知今日,当日无论如何应该留下那怕一两罐火油,此时也能解燃眉之急。

    可是眼下,除了火攻,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何办法能破掉这攻城锤。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左洪恩急冲冲奔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样圆滚滚却长着无数凸起的东西。

    “吕中郎,可用此物试试!”说着,左洪恩将这圆物递到了吕子侯面前。

    “这??可是叫火蒺藜?”吕子侯道。

    “正是此物。”左洪恩道,“它本是作为虎蹲砲的弹丸之用,点燃后抛出,待内置火药炸燃,里面的铁片便可炸开瓷胎,杀伤敌军。此时,亦可手掷。”

    “你准备如何行事,此物能引燃金人的攻城锤吗?”吕子侯急道。

    “我又往里加了些硫磺,只要能命中攻城锤,再辅以火箭射之,或可引燃大火。”左洪恩道,“若是不行,我还备了一枚全是硫磺的,只要有火箭能够命中,必燃起大火。”

    “好!太好了。”吕子侯仿佛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不过问题随后又来了,要想手掷火蒺藜命中攻击锤,站在城墙上很难够得着。唯一的办法只要将人挂在城墙外,再将火蒺藜掷出才有命中的可能。

    左洪恩心下一横,主动请缨要担此重任。可即使如此,发射火箭之人也同样需要挂在城墙外才能保证命中。

    此时,张浩也站了出来,愿意冒险一试。

    情况危急,眼看城门就要被撞开,吕子侯也来不及多想,马上命二人动手。

    只见左洪恩在腰间系了一条绳索,另一头则由几名士卒拉住,将他慢慢放下城墙。而在城门的另一侧,张浩也如法炮制,带着火箭被放下城墙。

    与此同时,吕子侯下令弓弩手全力朝城门处发射,以掩护左张二人。

    即使如此,金兵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弓箭纷纷朝左张二人射来。

    张浩此时身披重甲,硬吃了几箭倒还未被伤及骨肉,而左洪恩只能手持一面盾牌抵挡,已是险像环生。

    “弓箭手,不要停!”吕子侯一边张弓连发,一边叫着。他心里清楚,此时只能依靠弓箭压制住金兵,以期待左张二人能得手。

    转眼间,左洪恩已下落到了合适的位置,他抬眼看了一眼对另一边的张浩。见他已引弓待发,弦上已经搭一支点燃了箭簇的雕翎箭。

    左洪恩不再犹豫,将盾牌一扔,右手从挎着的包中掏出一个火蒺藜,左手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火蒺藜的火绳。

    在稍等了片刻之后,他才将火蒺藜掷向了金人的攻城锤。随着轰的一声,火蒺藜在攻城锤上炸开,金兵立时被炸倒了数人,四测的火星也散落在攻城锤上。

    左洪恩并未停手,又接连掷出了两枚火蒺藜。其中最后一枚落地之后并未爆炸,而是砸碎了外层的瓷胎,里里的硫磺撒满在攻城锤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枚未炸的火蒺藜刚一碎裂,张浩的火箭便已离弦而出,火箭正中一摊硫磺,瞬间便腾起一团火焰,向四周蔓延开去。

    见二人已经得手,吕子侯忙令士卒拉绳,将二人速速拉上城头。

    待二人被拉上来之后,张浩的甲胄上已经插着五六支箭,好在甲胄够厚,并未伤及骨肉。

    而左洪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左腿和右肩各中了一箭,血流不止。

    “快,快将左统领抬下去,速速医治!”吕子侯满眼感激地看着左洪恩,心绪难平。

    若是没有左洪恩冒死一搏,这城门怕是已经不保了。

    此时,城门下金兵的攻城锤已经燃起了大火,不少金兵也被火烧着了,惨叫着奔出了城门??

    望着城门下的火光,完颜宗哲已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今日攻城之战已是大势已去,再攻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罢了。

    “鸣金,收兵。”完颜宗哲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下令道。

    此番攻城,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轻敌之心,石砲、云梯、鹅车,还有数千精兵已悉数上阵。

    他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这座小城,日落之前便可在城中好好休息了。可是眼前之势却令他大为意外。

    实事上,自率军南征以来,除了当日围攻太原府时,他还从未遭遇过宋军如此顽强的抵抗。

    而且,对面城中究竟是不是宋军,他眼下也还不得而知。他更不敢相信,这伙人马真的只是一群占王为王,落草为寇的山贼!

    完颜宗哲抬头又看了一眼城池,城头之上,一面白马肖字旗还在迎风飘扬。

    “白马山!不灭此贼,我完颜宗哲誓不为人!”他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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