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

    在缺少东道主的情况下,曹操的两大援军胜利在濮阳城里会师。

    “府君安然无恙,幸甚!”

    “子源,你我分隔至今,整整三年了吧!”

    陈飞还没有开口,臧洪已经和张超抱成一团,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场,恐怕就要当场痛哭。

    臧洪身材并不魁梧,但说起话来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他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惊闻府君与令兄同迎吕布,洪正担心府君安危,也曾劝谏袁本初调停兖州事务,无奈河北战事激烈,本初公亦难以抽身。幸得苍天庇佑,终于令你我再次相见!”

    张超也十分感慨,抓着臧洪的双臂紧紧不放:

    “我以孱弱之兵困守陈留,原本旦夕之间就会身死族灭,所幸陈将军宽仁,留我为征东司马,家眷亲族才得以保全。是了,是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拉着臧洪转向了陈飞,“子源,我为你引荐,这位便是征东将军!”

    臧洪不得不松开了张超的大手,向着陈飞深深一揖、袍袖近乎垂于地上:

    “孟高公门下、广陵臧洪,拜见征东将军!”

    张超忽然鼻子一抽,微微侧转身子。

    臧洪已经是袁绍任命的东郡太守,相比之下,张超已经是败军之将,两人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复从前,但臧洪却毫不犹豫,依然以张超部下自居,就算只是表面上的尊敬,也足以让他感动。

    “臧太守礼重了,快快请起!”

    陈飞已经了解了臧洪与张超的交情,因而对他也十分敬重,连忙上前搀起。

    张超之前的正式官职,是朝廷任命的广陵太守,期间不仅提拔了臧洪,而且事无大小,几乎都任凭臧洪做主,以至于他的哥哥张邈都提醒他,小心被臧洪架空。但张超却毫不在意,臧洪也用实际行动回报了他的信任。

    四年之前,臧洪追随张超一同参与了关东诸侯联军,只是一名属官的臧洪却被推荐为联军誓师大会的主持人,带领群雄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誓词,也彻底奠定了他关东名士的地位。

    一年之后,讨董联军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各路诸侯作鸟兽散,张超跟着张邈停在了陈留,派遣臧洪前往幽州联系刘虞,却在中途被袁绍截胡,袁绍欣赏他的才干,软硬兼施之下,只能勉强为其效力,等到曹操领了兖州之后,臧洪便接替了他的半个东郡,成为河北向南进军兖州的桥头堡。

    众人依礼就坐,由于张超与臧洪的亲密关系,双方之间立刻就变得熟络起来。

    “早就听闻征东将军年轻有为,但万万没料到,竟然还是弱冠少年,真乃天降英才啊!”

    号称天下名士的臧洪也免不了俗套,刚刚坐下就把对方猛夸一顿。

    陈飞矜持地谦让了一番,这才进入正题:

    “不知河北战事如何?公孙瓒还能支撑多久?”

    其实这也是闲聊,陈飞怎么可能不知道,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胜负?

    臧洪缓缓说道:

    “公孙杀害刘虞之后,已成独霸幽州之势,又在冀州、青州设置刺史、太守,试图与袁氏相抗。刘虞旧部阎柔、鲜于辅以报仇之名,纠结各路羌胡,一战斩杀公孙心腹、渔阳太守邹丹,杀敌四五千人。又联合刘虞长子刘和、袁冀州、乌桓鲜卑等,与公孙瓒对峙于鲍丘,此战若能取得大胜,公孙氏便再无反击之力。”

    尽管如此,他的神色依然不太轻松:

    “河北连年大战,去年更是被黑山贼攻下了邺城,粮草损失极其惨重,即使能够大胜公孙,袁冀州恐怕也没有精力将其彻底铲除……”

    陈飞点了点头:

    “公孙瓒也不是平庸之辈,只是他的家世本就远远不如袁氏,又不懂招揽人心、揣度形势,更找不到可靠的外援,时间一久,必然落败。”

    臧洪喝了一口酒水,叹了口气:

    “将军看得极透,我听闻公孙氏不仅与织席贩履之辈称兄道弟,反而疏远了州郡士人,这必然是败亡之道!”

    听到“织席贩履之辈”,陈飞忍不住笑了起来:

    “臧太守,莫要小看织席贩履之辈,草莽之中亦有英雄!”

    臧洪一愣,放下了酒杯:

    “有吗?”

    陈飞看着他点头:

    “那位相助陶谦抵抗曹操的刘备,岂不正是你所说的织席贩履之辈?”

    “刘备?”

    臧洪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受:

    “他最初剿灭黄巾有功,被任命为高唐令,却被黄巾攻破,只能弃官而逃,后来依附公孙瓒,担任平原国相,扼守冀州进入青州之要冲。本初公派遣长子袁谭进攻青州,刘备不能抵御,便弃城逃亡,依附于田楷、孔融,共同抵抗袁谭。直至曹操征伐徐州之后,他又放弃青州,南下徐州……这样一位屡战屡败、四处逃窜之辈,我实在看不出来他能算作什么英雄?”

    “呃……”

    陈飞也想了想,竟然没办法反驳。

    臧洪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刘备在创业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在四处流窜、不断更换依附对象,从公孙瓒、到孔融、再到陶谦、以后还要依附曹操、吕布、袁绍、刘表、刘琦、孙权、乃至于刘璋……

    至少在兴平元年、194年这个时间点,刘备的家世、人脉、资历、学问、名望、势力、战绩,和大众意义上的“英雄”相比,还有无比巨大的差距。

    客居徐州的他,还不如雄踞颍川、汝南、陈留三郡、手握六万雄兵的征东将军陈飞!

    -

    撇开刘备这个“织席贩履之徒”,双方继续喝酒饮宴。

    虽然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很低,但只要喝得够多,人依然还是会醉,而当意识模糊的时候,许多人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在陈飞和郭嘉有意的引导之下,臧洪很快就吐露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对张超的感激之情,远远超过了对袁绍的忠诚之心,再加上袁绍许多行为举止都让他感到不满,所以在河北,他实际上只是一个边缘人物,远不如当年在广陵郡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手遮天”。

    酒至半酣之际,双方的陪坐人员陆续告退,留在厅中的只剩下双方最核心的几名人物。

    陈飞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郭嘉、张超,微微咳嗽了一声:

    “孟高公多次盛赞,子源公智谋深远,又急公好义,我如今遇到了一件大事,万望阁下赐教。”

    臧洪缓缓抬起了目光:

    “将军天纵之才,又有中原世家俊杰辅助,应该不需要在下的浅陋才智吧?”

    张超立刻摆了摆手:

    “子源,此事除了你,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解决。”

    臧洪这才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在下愿意尝试为将军分忧。”

    陈飞转了转手中的酒杯:

    “吕布,狼也,曹操,虎也,如今虽然驱逐饿狼,却迎来了更加残暴的猛虎,而我只有颍川、汝南、陈留三郡之地,又没有袁本初、袁公路这样的强大外援,一旦曹操重整旗鼓,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抵抗,子源公可能教我?”

    臧洪醉眼惺忪:

    “我在本初公那里多少还能说得上话,将军如果有意结盟求好,可以将妻儿交于我手,明日就可以送至邺城,也让本初公看到阁下的诚意。”

    陈飞手中的酒杯忽然停了下来:

    “子源公,你喝醉了。”

    臧洪摇了摇头,看模样似乎想要站起,但酒意之下双腿酸软,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但他嘴里依然坚持:

    “我没醉,你说……我怎么可以帮到你?”

    “呃!”

    张超打了个饱嗝,整个人都伏在了案几上,完全没有帮助老部下的意思。

    郭嘉更是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嘴角的口水已经流到了脖子上。

    孤立无援的陈飞一咬牙:

    “子源公若能占据东郡,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哈哈哈哈。”

    臧洪忽然笑了起来,他双手撑住了案几,整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袁本初四世三公,如今雄踞冀州,转眼就能统一河北四州之地,兵马粮草无人可比,更兼谋臣如云、勇将如雨,声望冠绝天下,你区区无名之辈,更只有三郡之地,却想让我暗中与你内应,岂非荒谬?”

    当面被对方驳斥,陈飞小脸一烧,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

    “阁下若是觉得,袁氏的天下值得追随,便立刻禀告袁绍,将今夜酒宴之语尽数相告,让他派遣大军,将我彻底剿灭吧!”

    臧洪微微一愣,而后再次大笑:

    “阁下之胆略,远胜于张孟高!臧洪不才,愿意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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