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中,风里尽是青蒿草的味道。

    野鼠窸窸窣窣整理土洞,趴洞口看外面高高的青草,看蔚蓝的天和云絮。

    泥土突然震动,斑斓猛虎从头顶天空飞跃而过,然后,碎草叶和尘土灌进野鼠地洞里……

    “飞起来喽~真高~”

    背着麻袋和白雨珺的猛虎跳跃奔跑,比骏马更快。

    白雨珺手里拉着细绳,经典的燕子形纸鸢越来越高,只凭一线借力腾空,清风托起与白云共飞。

    离开县城时偶然看见纸鸢,些许铜钱买来玩耍,等来了风。

    画卷里青色漫道荒草,草为界,之上蓝天。

    斑斓老虎背负麻袋奔跑,身旁有只短尾巴猫,白雨珺坐虎背上,拉扯长线拽纸鸢。

    跑过蒲草野洼地。

    身后惊起了蒲公英,无声小伞漫天,飘絮飞英乘着风飘零往远方。

    白雨珺大喊大叫把纸鸢放得更高,风吹得头发迷了眼。

    偶尔遇见商队,护卫和车夫们目瞪口呆,看着此生难忘的场景,脑袋僵硬转动直至巨大老虎跑远,扬尘而去。

    离开盆地再次进入山区,跑在树荫里老虎舒坦些。

    某个山谷弯路,两伙落魄山贼挥舞刀片火拼,声嘶力竭喊打喊杀,打得飞沙走石惨叫不断。

    突然,低沉虎啸如在耳边!

    混乱厮杀的山贼们一阵慌乱,巨大猛虎嚣张横穿人群,顺着官道跑没影。

    还没等山贼们缓口气,驮个小女孩的老虎又回来了,原本杀红眼的山贼像是被浇了一盆山泉冰水,从脑门凉到脚指头,手拿破烂兵器眼神茫然,不知该继续厮杀还是调头逃跑。

    白雨珺也不想回来凑热闹,实在是老虎口渴想饮水。

    路边有个小瀑布,山贼居然在如此充满诗意的地方搞火拼,简直焚琴煮鹤。

    水底有淤泥的水沟水质较差,不宜直饮。

    而水底是砂石的水更洁净,附近十余里地,仅有此处水源清澈。

    老虎伏低,长途奔袭呼吸急促,用舌头卷水喝得哗哗响,还不忘警戒,同样口渴的猞猁妖也趴着饮水。

    百余目光注视下,某白熟练滑下来。

    取下葫芦把里面存了许久的水全倒掉,走到猞猁和老虎中间蹲下。

    伸手摸摸,水很凉。

    把葫芦按水里,口朝上。

    小小葫芦口咕嘟嘟冒气泡,原本需要用力按下的葫芦渐渐变沉,蛮好玩的,听咕嘟嘟声音就能猜出装了多少水,因为声音会变化。

    在丈高小瀑布跟前水汽太重,细微水汽扑面带来凉爽。

    约莫灌了半葫芦水,拿起来喝两口。

    真的凉,能感觉山泉水从嘴里一直往下,不能猛灌,喉咙受不了冰凉。

    “呼~”

    驱散燥热,凉半截。

    背后,百余山贼呆愣茫然的看着,不知所措。

    树荫大石头小瀑布跟前,一大俩小三个背影旁若无人的喝水,怪异又祥和,难道那山泉水真的那么好喝吗?

    白雨珺再次把葫芦按进水里,这次把葫芦装满,塞紧塞子。

    待老虎喝完水,白雨珺小胳膊小短腿并用爬上去。

    骑虎再次踏上归路。

    两伙意兴阑珊的山贼没了兴致,各自收拾兵器伤残灰溜溜走了……

    山谷里终于恢复以往的宁静。

    百余里之外。

    官道往山沟岔路方向,穿着满是补丁粗布衣服的庄稼汉火急火燎快走,面色憔悴焦虑,挽起裤腿露在外的脚腕有许多锯草划痕,边走边回头看,后边跟着个约莫七十余岁清贫道士。

    老道花白头发有点乱,缝缝补补的道袍,身子健朗。

    七十来岁的年纪算得上长寿,长胡须仙气飘飘,走得太快气喘吁吁。

    天空多云,遮蔽太阳光。

    两人一前一后进村,行色匆匆顾不上和村民打声招呼,远远听见屋子里有哭喊声,庄稼汉干脆扶着老道跑起来。

    “徐老道来了!快让开!”

    几乎是把老道拖进院里,老头身板再好也经不起折腾。

    “二虎撒手……我这老骨头快散架了……”

    好不容易落地还没等站稳,屋里出来的老婆婆噗通一声跪在跟前,抱住徐老道两条腿苦苦哀求。

    “徐道长救救我那孙女……”

    “娘快起来,别挡着救命!”

    名叫二虎的庄稼汉直接将老太太拽到一边,推开慌乱的媳妇,带老道进屋。

    徐老道进屋看见床上的小女孩,很瘦,浑身伤痕肤色病态白,手脚被麻绳捆住,眼神里有股凶狠劲,一個八岁小丫头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眼神,老道知晓肯定中邪了。

    被捆住的小丫头开始发狂,床板撞得哐哐响,麻绳发出快要断掉的嘎吱声,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呼呼声,肚子鼓鼓的。

    眼睛狠狠看向徐老道,像是在警告。

    摆摆手,让孩子家人去门外。

    “孩子吃了什么?”

    “吃的夹生饭,好好的饭菜不吃就吃夹生饭,拦不住……”

    徐老道差点把胡子揪掉。

    “当初孩子满月我给的桃木葫芦哪去了?”

    孩子家人被老道问的愣住,仔细一想当年确实有这么个事儿。

    老道在十里八乡很有名,红白喜事都得找他帮忙,孩子满月请老道给起个名字,告知生辰八字后老道说什么容易短命,给了个桃木雕的葫芦要求一直带身上,听了那些话把全家气够呛,觉得晦气,那时候孩子她爷爷尚在,气得骂跑了徐老道,桃木葫芦也给扔了。

    七十来岁的老头人老成精,从孩子家人脸色就知道肯定没当回事。

    “你们……糊涂啊!”

    事情难办了,可再难也要救人,孩子是无辜的。

    “带孩子去土地庙,去找一只能打鸣的大公鸡,请两位猎人来!”

    吩咐完之后,一家人脸色很纠结。

    徐老道有种不好的预感。

    “村里土地庙没了,新神住进来一年多,听说很灵验,不耽误吧?”

    名叫二虎的庄稼汉说的话让徐老道眼前发黑,气血冲头险些跌倒,说的这叫什么话?土地庙没了?

    努力平复呼吸,摇摇头。

    “不用去了,就在家里试试吧!”

    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十里八村只有自己懂点皮毛之术,孩子的状况根本来不及请外地高人。

    二虎去请猎户,媳妇抓来大公鸡,老道从袋子里拿出各种东西。

    古朴深紫色法印,桃木剑,经过炼制串有很多旧铜钱的红绳,以及其它各类法器。

    附近最厉害的猎户请来了。

    其实屠夫也可以,穷乡僻壤连牲口都没几头哪还有屠户,幸好山野村落有猎户,厉害的猎人身上杀气重,杀过野狼熊罴,煞气重,能震慑邪物。

    被困住的小丫头挣扎更加激烈,老道吩咐二虎和猎户上前用力按住。

    在屋里四角插钉子,快速用红绳绕钉子围木床一圈。

    开坛,燃香,念咒。

    被捆住的丫头挣扎变得更猛烈,二虎和两位猎人咬牙用力压住,剧烈挣扎让三人来了脾气毫不退让,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三个山野村夫血性十足,不但不怕反而怒火冲天,恨不得将邪物拽出来狠踢暴揍。

    徐老道不断尝试各种方法,累得额头全是汗,依旧无法祛走邪祟。

    香只剩半截,问题依旧没能解决,村里的狗陆续狂吠……

    突然,后脑勺感觉一股阴森凉气袭来,眼前发黑脑袋发晕,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徐老头暗道丫头的命怕是保不住,自己也中招了,哀叹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恍惚时听见逝去多年师父的声音,也许真的是祖师爷显灵,儿时熟悉的声音一遍遍提醒他快去村外路口,能得老天相助,有真人过路。

    时隔多年听到恩师的声音,徐老道老泪纵横。

    顾不得和二虎等人交代一声,踉踉跄跄朝村外跑,留下满院不知所措的众人。

    邪煞附身昏昏沉沉,连摔几跤膝盖生疼。

    好不容易到了村路和官道路口。

    徐老道累得直接跪地,咬舌头让神智保持清醒,没注意到头顶天空的云朵远去,当炎热阳光照在身上时驱散了大部分寒意,这才好受许多。

    荒草官道空荡荡,看不到任何身影。

    太阳烘烤大地,远处的景物扭曲模糊晃动,隐隐约约的,老道看见远处有霞光祥瑞……

    搓搓眼睛,看不到任何异常,还以为是错觉。

    双腿跪的酸疼,就在自我怀疑的时候,看见被阳光烘烤扭曲模糊的远方有个身影。

    既高兴师父说的真人来了,又担心只是个过路的路人,心里忐忑焦急等待,等着等着,觉着哪里不太对。

    眯眼仔细一看,顿时吓得脊梁骨发冷,那是大虫啊!

    徐老道吓得想站也站不起来,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怪声,浑身僵硬。

    奔跑的老虎开始减速,白雨珺让老虎停在路边奇怪老道跟前,再三确认是同行没错了。

    舔舔舌头,老虎侧身站定,直到这时徐老道才看见虎背上还有个人,是个小女娃。

    “……”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吗?看起来很小……

    撑伞遮阳的白雨珺将伞合拢,插麻袋里,然后熟练滑下地。

    眨眨眼,看见老道身上有善行正气,道行虽然不深,当得上正道二字。

    貌似中邪了,问题不大。

    “大老虎,帮他一下。”

    老虎走到跟前,先低头习惯性嗅嗅老道气味儿,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吹脸上热乎乎的。

    徐老道居然感觉舒服,眩晕感没那么强烈了。

    老虎张开血盆大口闷雷般低吼。

    嗷呜~

    风吹的眼睛睁不开,徐老道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挣扎脱离,瘆人的尖叫声格外凄惨……

    白雨珺和猞猁猫好奇围观,看见老头身上有灰色影子被缓慢剥离。

    那灰色影子哪经得起这阵仗,哀嚎消散。

    老虎凶威镇碎了邪秽,再嗅嗅气味儿,感到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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