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安抚地方,遴选官吏,整编降兵,统计民户,筹集军资,事情多着呢,值得安慰的是,因为灭掉了西秦,他的影响力在整个西北达到了巅峰,来归附的人才也为之倍增,他不用再担心无人可用,只要过要把官员遴选出来,这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的秦州,百姓在谈论的几乎都是杨禹灭掉西秦一事,官民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许多人甚至忘了赫连伦的大军还在攻打水洛城,就算记得,也不太当回事了,杨使君连西秦都灭了,赫连伦两三万人马还被挡在水洛城下,眼看是没戏了,还用得着害怕吗?

    你说秦州百姓是迷之自信也罢,但此时水洛城下的赫连伦确实已是强弩之末,十天之前,从后方安定城运来的三万斛军粮在北水洛河谷莫名其妙遇袭,以至于赫连伦两万多人马这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攻势大为减弱。

    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其中疑点颇多,负责押运的两百士兵大部分战死,但剩下的三四十人却不知所踪,现场也没留下一具敌军的尸体,当夜惊慌逃散的民夫大都说没有听到激烈的打斗声等等,这么多疑点让人感觉很不寻常。

    粮草遇袭后,王买德便提议立即退兵,但赫连伦不甘心,这一战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退兵,于是又传信让安定紧急加运粮草,但粮草要从鸡头道翻越陇山,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运不过来。

    此时杨朗尽起略阳兵马,对外号称两万,向水洛城压来。

    王买德再次劝赫连伦道:“殿下,赶紧退兵吧,否则等杨朗大军到来,想全身而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将叱奴侯提也劝道:“殿下,军中粮草最多还能勉强维持几日,下一批粮草不知道何时才能运到,一旦被杨朗拖到军中断粮,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此时退兵,他日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若是把大军折在这里,殿下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啊!”

    最后就连他的妹夫贺兰石也力劝赫连伦赶紧退兵,赫连伦一时悲愤莫名,拔刀把大帐中的摆设砍得七零八落,发泄完心中的不甘之后,他才下令退兵。

    退兵时王买德还挖了个陷阱,先偷偷派两支人马于北水洛河谷设伏,然后大军装出仓促撤退的样子,希望引杨秋水出城追击。

    但有了上次险些中计的经历后,杨秋水变得更加谨慎,等到杨朗率军赶到,他才出城。

    赫连伦伏击不成,留三千人马守虎耳城后,只得率主力退回安定,虎耳城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是他这次唯一的战绩,回去之后好歹还可以说自己拿下了秦州一城,没有空手而回。

    杨朗率军至虎耳城,强攻两日无果,遇到天降大雪,不得不暂时撤军。

    庄无忌调集了大批军用棉衣和棉被,由韦典亲自押运到了金城(兰州),这都是秦州各军团利用今年出产的棉花赶制出来的。

    军服统一为黑色,不是杨禹不想搞成迷彩装,实在是没那印染技术,染成黑色在技术上也是最为简单廉价的,杨禹赶紧命人把军服和棉被给正在攻打广武的卫长安送去。

    与韦典一同到达的,还有一批经庄无忌选拔的官吏,各人才学如何,性格有什么特点,适合什么职位,庄无忌都在名册上详细拟好了,只需杨禹最后拍板便可派到各地上任,这省去了杨禹大量精力。

    除此之外,庄无忌还在信中建议杨禹在平定河湟后,利用俘虏扩建金城,把金城打造成整个河湟地区的中枢,驻以重兵;如此一来,秦州、河州、金城可成三足鼎立之势。

    不得不说,有庄无忌坐镇后方是杨禹之幸。大到战略决策,小到衣裤鞋帽都帮他张罗好了,实际上包括这次攻打西秦,也是庄无忌布的局,是他极力说服了杨恩等人才有的结果。

    天气寒冷,逆水已开始结冰,大批军衣棉被送到广武城下,让卫长安士气大振。

    但这改变不了这是开战以来卫长安面临的最艰难的一战这个事实。广武城中,秃发文支还有万余大军,而攻城的卫长安总兵力不足三万,在攻城战中这样的兵力对比实在谈不上什么优势。

    和野战中往往是一战定输赢不同,攻城战中有时以十倍兵力猛攻一年也未必攻得下来。

    因此卫长安一来便做好了稳扎稳打的准备,他先是派一支人马卡住乌鞘岭的关隘,截断了广武城与后方姑臧城的联系。

    这是心理战的第一步,短时间内对广武城影响不大,但时间一长,与后方失去联系的守军心态一定会发生变化,便于各种谣言的滋生和传播。

    再有就是,他让士兵连夜挖断了广武城四门外的通道,用深沟壁垒把守军彻底封在城内。

    接下来,卫长安也不攻城,而是把两万余大军变成大自然的搬运工。

    他们从附近挖土,一车车,一担担,运到城外倾倒,垒成三座土丘,广武城墙高也不过两丈,卫长安直接让士兵把土丘垒起三丈,比城墙还高。

    两边的土丘上各架起多部床弩,专门对付敌军的投石车,同时让士兵居高临下对城头放箭,把城头上的敌军射得头也不敢抬。

    然后中间那个土丘继续垒土,一点点向城墙延伸。

    城中守军放箭,土丘之上再用原木架成一条封闭的廊道,用来挡箭,土丘不断向城墙延伸,挡箭的廊道也不断延伸。

    敌军用火箭烧廊道?对不起,卫长安早就想到了,命人在廊道上浇水,很快就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层,火箭射来,毛用都没有。

    城外垒土垒得热火朝天,城内守军看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样垒土进展虽然慢点,但避免了攻城战的大量伤亡,而且守军眼睁睁地看着土丘一点点向城墙延伸,却毫无办法,那种无力感和压迫感会对士气造成很大的打击。

    和卫长安龟速的垒土战术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杀过乌鞘岭的杨志正在快意的飞翔。

    自从沮渠蒙逊把地盘扩展到乌鞘岭以南的黄河一线后,凉州腹地已多年没有外敌入侵,更没有人能想象间世竟然出现这样一个疯子,敢绕过广武城,连后路也不顾杀入河西来。

    整个凉州地区此时在杨志面前像就象个不设防的少女,一过乌鞘岭,杨志立即把兵力一分为三,由薛青、温旭各率五人,如同疾风一般杀入河西走廊。

    杨志用兵,在快准狠几个字上下足了功夫,三支人马日行两百里,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缴获的战马让他们很快变成了一人双骑,甚至是一人三骑,速度更快,即便天降大雪,也未能滞缓他们的速度,莫口县、昌松郡这些城池几乎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们一举击破。

    就连姑臧城,也是杨志四千铁骑离城不足三里时,才知道有敌来袭,仓促关闭城门。

    杨志纵马到城门外勒停战马,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直呼可惜道:“看来咱们还是不够快啊,他娘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惜,可惜啊!”

    他手下的营长石景堂抹去冻下来的鼻涕水,指着城门大骂道:“他娘的,老子顶风冒雪跑到了这么远,竟敢当着老子的面关门,兄弟们,去,给我叫门!”

    另一个营长楚雄嘿嘿笑道:“石黑子,你以为这是逛窑子啊,还叫门。”

    “你楚霸王不是能吗?你给我撞门去啊。”

    “行了行了,吵个屁啊,楚霸王,你嗓门大,上去尿他一壶,看看有没有敢出城一战的。”

    “好哩!”楚雄一夹战马,来到城门外一箭之地,对着城楼守军大喊道:“龟孙子们,听好了,老子要进城玩玩沮渠蒙逊的婆娘,赶紧打开城门,敢不开门,老子们就先把城外杀个鸡犬不留。”

    这哪来的疯子啊,城头上的守军瞬间就破防了,敢来姑臧城叫嚷玩玩我家大王的女人,叔可忍婶不可忍啊,于是纷纷放箭,破口回骂。

    “给老子等着!”楚雄打马而回,对杨志说道,“头儿,行了,咱们先在城外打打猎,不怕乌龟不露头。”

    姑臧城一带属于冲积平原,有数条自祁连山流下来的河流在此交汇,然后向北流入休屠泽和潴野泽,因此这一带水源丰沛,非常适宜农耕,自汉武帝设置武威郡始,城外便开垦出了大量的良田,散布着大量的村落。

    杨志几千人马突然出现,城外的百姓根本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更别提逃走了,城头守军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志他们朝这些村落杀去。

    姑臧城内确实被突然杀到的这支人马惊到了,但这到底是北凉都城,即便沮渠蒙逊把北凉主力带走了,城中留守的兵马仍有万余之众,如果集结起周边各个游牧聚居点以及各郡县的兵马,更是不少于两万。

    得知城外来犯之敌只有三四千人,而且竟然还敢在城外肆无忌惮的抢掠,留守姑臧的世子沮渠政德不禁勃然大怒,别说这样的事情他忍不了,就算他能忍,就这么看着几千不明来历的敌军在城外肆意抢掠不管的话,他老子回来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于是,沮渠政德点齐五千大军,带着滔天的怒火从南门杀了出去。

    大餐还没上,杨志哪会真看得上城外那点小菜,一见城中有兵马杀出,杨志大喜,楚雄抢先喊道:“头儿,乌龟露头了,杀他娘的!”

    杨志却说道:“这儿离城太近,别让他们逃回去了,先带他们兜几圈玩玩再说。”

    “好哩!”楚雄立即扯着嗓子大喊道,“兄弟们,头儿说,先让敌人尝尝咱们倒射的滋味,换马!”

    沮渠政德刚率军出城,就发现敌军扔下几千匹多余的战马,落荒而逃,“杀!”沮渠政德一马当先疾追而去,很快就将追个首尾相接,敌军看上去很惊慌混乱,眼看追兵靠近,只能回身胡乱放箭。

    沮渠政德身边不时有士兵中箭落马,但眼看就追上敌人了,这点伤亡和追上敌人后肆意砍杀的战果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追!给我追!”沮渠政德大喊着,身后五千骑兵也是兴奋异常,不停打马狂追。

    他们也试图放箭,但他们的箭却追不上前面飞逃的敌军,相反的是他们是迎着敌军的箭去的,因此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前后近万匹战马在奔腾,展开的面积足有半里宽,无数马蹄扬起的白雪如花雨,让个人的视野变得极为限,雷霆般的蹄声,又让那些惨叫声变得微不足道,沮渠政德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

    眼看已经追了个首尾相接,只要再加把劲,追上就能从背后砍他丫的了,谁甘心就这样放弃?

    热血沸腾的沮渠政德一口气追出了好几里地,等他发现敌军始终就差那么一点却硬是追不上,而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时,才感觉不对劲,不过即便到了此时,他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因为双方不停的追逐,死伤落马的都远远落在了后面,沮渠政德冲在前面,背后全是他的人马紧追不舍,根本看不到撒了一路的尸体,但敌人不断回射的箭雨告诉他,继续这样追下去,再多的人头也不够送啊。

    沮渠政德连忙大喊,让队伍慢下来,又冲出半里,几千人的队伍才总算停下来,往来路望望,沮渠政德不禁目眦裂。

    这他娘的连敌人个屁都没摸着,自己竟然倒了一路的尸体,他娘的!他娘的!沮渠政德真个抓狂了,偏偏那些该死的家伙很快也停在了前面,还不停的挑衅,甚至跳上马背朝这边撒尿,堂堂的北凉世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这能忍吗?这他娘的谁能忍!

    “追!勒布干,你带一半人马从左则包抄,给我追,追上去杀光这些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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