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峰。

    数年来首次热闹喧天。

    纳兰家族万年间最杰出的天才,传闻以无上天机术抗衡仙人大能,手握人族气运升华之奥秘的先祖。

    在今晚,转世成功!

    近万年的时间里,几十代人的付出与努力,今日终于得以收获!

    纳兰家族上上下下,皆是一片欢腾。

    祭天仪式忙不迭地准备着,道道代表邀请函的流光升腾而起,朝着北玄境地各处飞去。

    与外面如此热闹气氛相比,隐天殿却一片清冷寂寥。

    纳兰擎天已褪去一身威严长袍,只剩一身黑色长衫,坐在湖边目光深远,神色怅然。

    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疤与烫伤,与下颚稀疏的胡茬令他沧桑很多。

    粼粼波光在脸上浮动,染了眼眶一点微光。

    “你想做人族的大英雄吗?”

    一道悠远空灵,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响起。

    他下意识看看身边。

    白玉长阶光滑柔和,比以前那光秃秃凹凸不平的土地精美太多。

    可再无那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

    “一晃……三十多年了。”

    他微微后倾,过往少年时那潇洒意气之景历历在目。

    东方如烟,纳兰擎天,苏淮叶。

    曾被誉为北玄三杰的惊艳天才。

    亦是贯彻童年少年青年的挚友。

    如今,却天各一方,形同敌人。

    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纳兰擎天眉宇间有些茫然,眼神呆滞思考片刻。

    那次星鲸之战的意外?

    还是之后一次次战友血与火的前赴后继?

    或者,二者皆有。

    他很清楚,那个意气风发,重情重义的擎天已经被自己亲手扼杀在过往中。

    现在是只知复仇与振兴人类的族长。

    还有……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铁石心肠的父亲。

    纳兰擎天心中别扭,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显酸涩。

    “明日亥时过后,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他喃喃着,种种思绪压在心中矛盾至极。

    那平静的外表下,早就被失望悲怆撕扯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一片枯叶悄无声息飘来。

    白玉长阶上摇曳坠下。

    “后悔吗?”

    苏淮叶扔给他一坛烈酒,眼中尽是淡漠冷然。

    旋即拔出木塞,自顾自狠狠灌了一口。

    清澈透明的美酒顺着下颚流下,将昂贵的金线衣领浸湿。

    手背一擦,又显冷意。

    纳兰擎天没有回答,默默将一整坛酒一饮而尽。

    酒坛放下,砸出道道裂纹。

    “你得以死谢罪。”

    他仿若释然般笑了笑,回道:“会的,菲儿在下面会迷路的。”

    苏淮叶顿时嗤之以鼻。

    “恶心。”

    当即起身走开。

    “淮叶。”

    纳兰擎天顿了顿。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替我做了我该做的努力。”

    “你也知道那是你该做的!”

    冷喝过后,再次安静下来。

    恢弘庄严的大殿中,纳兰擎天的独坐身影渐渐缩小。

    淡金色的明亮灯光如水般流淌,直至淹没那道黑影。

    ……

    庭院。

    纳兰璇玑端坐窗棂之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一个个小玩意儿。

    抬起迟滞陌生的玉手,将最近的一条鲜红发带勾在指间。

    其上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味,末端用金线精心绣着【徐伯安】三个字。

    她随后又拿起其他诸如玉石发簪等物件,凡是可以轻松看见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带着【徐伯安】三字。

    习习凌晨凉风吹来。

    桌角一本书册随之翻动着。

    纳兰璇玑拿起。

    翻开扉页。

    【英武一百零六年十一月三】

    【今日挽春楼中,一名唤徐伯安的纨绔公子购买情报,却举止轻薄浪荡。】

    【后,他自称那是所谓的未知天朝礼仪,并侃侃而谈,不似说谎。】

    【我决定要与其多接触,尽量了解天外之天。】

    ……

    【十一月二十七】

    【今日徐伯安险些身亡,我救了他一命,还把他背到了城中。】

    【他想让我抱着,但我总觉得不合适。】

    【最近有些胖了,怕被其发现我的双下巴。】

    ……

    【十二月五】

    【徐伯安去参赛了,我观看了他的命格,此番已是必死局面。】

    【我不想让他死。】

    ……

    【十二月十五】

    【徐伯安无恙归来,约我喝酒,很开心。】

    【族里要我立刻回去,责怪我贸入狩猎赛,否则要拿徐伯安询问。】

    【我答应了,也和他约定来年四月要去看栀子花。】

    ……

    【十二月十八】

    【回家啦!娘亲也从外面回来了,听说她在外面走了很多地方。】

    【有点想徐伯安。】

    ……

    【十二月二十】

    【徐伯安用青玉联系我了!他说把雪人放到屋子里就不会被淹了。】

    【我才不信,哼!】

    ……

    【英武一百零七年一月十九】

    【徐伯安一个月没联系我了,我好想他,不想吃饭了。】

    ……

    【一月二十】

    【徐伯安终于有信了!他突破到金丹了!真好!】

    【可是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总是会忘记一些什么。】

    【一月二十一】

    【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我竟有些想不起来徐伯安的名字。】

    【齐爷爷说我是在家里闷的,但愿吧。】

    【一月二十二】

    【不妙,我好像要失忆了,今天要翻此书才能想起徐伯安的名字。】

    【我得在所有看得见的地方留下印记。】

    【我不想忘了他。】

    【徐伯安,我好想你。】

    【怎么都到最后一页了,明天要换个厚一点的书。】

    满书都写的密密麻麻,每页皆有徐伯安三字。

    饶是纳兰璇玑沉寂万年的情感,亦是有些稍微的动容。

    清晨黎明乍起。

    中州边界处。

    虞飞雪带着徐伯安从虚空中飞出。

    “中州地界部有皇室禁制,非朝廷官员不得穿行虚空,所以接下来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虞飞雪回头说道。

    徐伯安点点头,旋即将冰棺放进空间袋中。

    东方如烟的灵魂与肉体契合还需要些时间,所以徐伯安只能先带她过来。

    虞飞雪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中州地界能人众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助你。”

    “嗯,我明白。”

    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焦急样子,她只好轻叹一声。

    “当然,你的小命我是得保住的。”

    “所以,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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