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

    “刻叱、刻叱……”

    一张老旧的红漆木桌靠着窗,窗外的旭光斜射在桌面和俯身认真琢磨雕刻的少年身上,成人手掌才能把握的精钢刻刀,在少年的手上缓慢而柔顺的刀出刻痕。

    雕刻一样事物,首先要在心中预存着大致的形貌。手上刻刀削去边角,将大致的形貌剥离外壳,再进行下一步去除棱角的工作。

    刻刀下去要精准,务必要将每个走势落实。少年呼吸平稳而悠长,留长的头发落在额头前,眼睛的目光,则随着刀走,轻微而稳定。

    大致的形貌已经在阳光下绽开,伴随着少年一点点的将刻刀在心中愈发清晰的线条上推进,独属于这件作品的“势”,也就突破了那层无形的水华,在最后一滴水珠滴落后圆润的呈现。

    “呼——”

    稍微活动着有些酸涩的手腕,为确保接下来精细度能够达到要求,少年将刻刀当做转笔,转动手指和刻刀角力平衡。

    窗外的阳光正在从淡黄色向橘红渲染,借着思索细节的空隙,少年的目光向外探出,如过去千百个日夜里那样,仔细、深刻的将这幅不会有第二次变化的景色纳入记忆的海洋。

    “路明非!过来吃饭了——”

    洪亮而尖细的女声从客厅传来,路明非抬起头,将他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哦,来了!”

    右手上长而莹润的刻刀在指间转了一圈后,被少年轻柔的放置在桌子右侧的一块留有凹槽的木板上。至于手中还差最后雕琢的半成品,路明非对此并不急躁,每件拥有它独特气势的作品,往往需要漫长的时间对它进行深入的解读和实行,借着吃饭的功夫,也正好可以放松一下略显疲惫的心神。

    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十二岁少年的青涩和来自父母优良基因的清秀,正在迈向成熟的道路上小步前进。

    “婶婶,我来帮你吧。”

    跨过并不宽敞的客厅,路明非钻进厨房接过婶婶手上的菜盘,将晚餐的最后一个菜摆在餐桌上。

    房门打开,撒欢一般的小胖子从门口蹿了进来,还不等小胖子的肉手摸向饭菜,婶婶就像是闪现的幽灵站在了刚从楼下沙子堆里回来的路鸣泽身旁。

    “啊呀!妈,松手、松手!”

    “没洗手还想吃饭?看你这个样,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省心……”暴怒的婶婶用手指揪住路鸣泽的耳朵就是将近一百八十度的反拧,技巧之刁钻直接让小胖墩以不符合往日动作的灵活猛的跳起,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被老母拎进了卫生间。

    少年对此只是面露微笑,安静的看着母子二人玩闹。

    碗筷也已经分好,半掩的房门再次被打开,是叔叔路谷城提着公文包迈步进门,结实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啤酒肚正在这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身上逐渐发力,略显宽松的衬衣在肚子那块鼓出一抹弧度。

    “叔叔回来了,今天也辛苦了。婶婶晚上做了小龙虾,一定要好好尝尝。”

    路明非熟练的接过叔叔的公文包,半轻不重的的黑色包裹里,承载着叔叔一家的柴米油盐,被路明非妥善的放到客厅的小沙发上。

    “谢谢你啊,明非,”路谷城的脸上露出笑容,能有什么比劳累一天后下班回家,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有亲人为自己说一声辛苦来的值得和令人心情舒畅呢?叔叔宽厚的手掌拍了下自家亲侄子的背,将敞开的外衣扔在沙发上,走向餐桌:“叫上你婶婶和弟弟吃饭吧。”

    饭桌上,叔叔讲述着工作时看到的有趣事情,婶婶给弟弟和路明非夹着菜,一边和叔叔感慨着世风日下的同时,又在教育着路鸣泽要好好做人,强烈建议他从明天开始锻炼,把身上的肥肉减去。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现在却越发有着横向生长的趋势,就连一向不太在意儿子体重的叔叔,都加入了这场注定持久的说教。

    以上的话题活动,是叔叔一家多年来固定的项目,随着路明非寄宿在家,再加上少年主动的加入,如今的饭桌闲聊变成了更加热闹和具有生活气息的样子。

    乖巧,懂事,成绩好,最重要的是从小就有门很出彩的手艺。

    对比路鸣泽这个尚且处在混沌中野蛮生长的小子,这种强烈的反差和顺眼感,在名为亲情的桥梁下,反而成为了路明非真正融入进来的可能。

    饭后,路鸣泽第一个下桌,口中语句练成一团,来时如风,去也匆匆,留下模糊不清的“爸爸妈妈我出去玩了。”,在门口消失不见,唯有楼下单元楼铁门的吱呀声宣告着他的踪迹。

    “明非,你的手艺真是神了!今天有个体面的老头和我谈生意,看到了你给我做的手串瞬间来了兴致,谁能想到一副手串就能促成一笔大生意呢?”

    叔叔将左手袖子上撸,露出了方才话语中谈及的手串:片状的紫檀小块被刻画上回形纹路,仔细抛光打蜡的木片发着黑紫色的光泽,那是种带着物质沉淀的水润感。

    木片手串的衔接也不是靠绳结,而是用和木片同一块木料的边角做成细长的小条,在每个独立的个体中挖出小块空位后,利用些许角度上的小技巧完成这个纯木拼接的手串。

    紫檀木的硬度极大,叔叔用手在手串上一转,预留的滑道立刻就被外力推进的数十根小条插进,让原本看上去柔软的手串变成直径扩大了一圈的坚硬木环。

    “嗑哒。”

    将手串放在桌子上,硬木触碰的声音格外悦耳,叔叔甚至微微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这是他今天从那位体面老人身上学来的神态,现在在家人面前复刻回忆,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感——

    尤其是看到老婆一副“我不是很懂,但是我大受震撼”的模样后,这种来自内心的愉悦几乎要浮现在脸上。

    婶婶没有叔叔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念头,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款式更偏女性的檀木手串,从经济方面给出了自己对后辈未来的期待。

    “我看啊,以后明非单靠这手艺,就能混的风生水起。昨天我还在杂志上看了,那些有名气的大师,玩的都是定制产品,一副作品起步就是好几万呢!”

    “这可真是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路明非对此只是笑着,仿佛不甚明白金钱的概念般:“那我以后有钱了,就给婶婶买辆四个圈,到时候开出去接送弟弟上学,肯定回头率满满的。”

    “还是明非懂事,知道心疼婶婶。”婶婶脸上的笑容快要遮不住了,谁不希望自己有个懂事又疼人的晚辈呢?

    饭后时光就这样在几人谈笑闲扯中度过,路明非坐在书桌前凝视着之前的半成品,耳中自动屏蔽厨房里叮里哐啷的洗碗声,还有客厅电视机的杂音。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路明非在心里默默记着时间,好看的脸蛋平静的可怕。

    自从他通过付出未来自己所攫取的绝大部分权与力,利用一条难以复刻的道路艰难的回到过去,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时空的强大毋庸置疑,路明非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在重新开始这段人生的时候,对周围世界的观察便从未停下。

    按照路明非曾经经历的十二岁这一年,自己的父母应当会从考古队中结束工作,回到家里陪伴着自己直到高中毕业。

    然而…本该回来的父母,却在一封书信的到来,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越发遥远。

    “是意外吗?”将桌上的半成品拿握在手中,檀木雕琢的黑龙双翼合拢,修长而健硕的颈脖弯曲,拇指大的龙头半掩在翅膀下,一只独眼在向外窥视。

    等待已经结束了,深知自己所经历的道路的人会注意每一个计划之外的改变,路明非意识到自己重开之前的经历可能派不上用场了,崭新而截然不同的画卷正在从十二岁开始的节点徐徐展开。

    卧室灯光大亮,少年重新拿起刻刀飞舞,缓慢而坚定的为手中的黑龙纹上更加细致的纹理。

    勾连其“灵性”,通络外元素,黄金般的蜜蜡随着刻刀划过的凹槽凭空冒出,流淌着动人心魄的神秘。

    炼金术,这个路明非曾经引以为豪的技艺在他手上再现,数年来坚持不懈的通过雕刻磨炼基本功,终于让他达到了可以开始尝试炼金术的门槛!

    咔——

    那笼罩着黑龙的“势”,或者说灵性光晕,在唯有雕刻者才能看见的世界里迸开裂缝。

    客厅里卷起一缕森然的寒风,正在看电视的叔叔一个激灵,望着窗外的天空感慨入秋已经来了,浑然不知隔壁的侄子正在进行炼金术的点灵。

    路明非的眼睛,随着黑龙的灵性光晕的裂口增多而越发明亮,一个君王,正在睁开他的眼睛。

    “哥哥……”

    啪。

    黑龙的颈脖断裂,黄金般的留痕刹那泯灭崩解,无数星星点点的金光化作元素之力消散无形,稚嫩的手上握住的刻刀吞吐着白色的锋芒,少年直起了身,身后的影子在灯光下拉的老长。

    ‘你来了。’

    墙角,那个身影的面容被路明非的影子模糊,小而做工精致典雅的西装,裸露的些许皮肤如玉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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