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无失神的走下山去。

    他终究是低估了堪称超世之杰的曹孟德。

    曹操是他的胞兄,对他无比信任,他引经据典,论证曹操会输,庸才的统帅,根本不会听,一般的统帅,会等待来年春天再说,但曹操显然远超其他统帅。

    他是更高层次的战略家,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想要在刘备与孙权抱团取暖之前,击溃对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曹无说他会输,显然他听进去了,但他一没撤兵,二没延期,而是把更多的底牌拍到了牌桌上。

    长期驻守许昌、邺城的青州军,他抽了出来。

    驻扎西北防备马腾儿子马超的虎豹骑,他调了回来。

    再加上试做完成的三艘五牙大舰。

    对于刘备来说,曹操早就拥有了碾压的力量,现在,在泰山压顶之上,他又加了无数重量。

    疯狂的赌徒。

    临下山来,曹无看左右没几个人了,终于气不过道:“曹阿瞒,你的人踩坏了我门前的花草,这你得陪!”

    随行几个官员惊讶,上一个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叫曹操小名的人,叫许攸,是一位智计之士。

    现在,这位智计之士的坟头草应该能有一人多高了吧。

    如果有人敢帮他收尸的话。

    哪想到曹操哈哈笑道:“那你得去找子廉要了。”

    曹无撇嘴,虽说曹洪比丞相还有钱,可谁能从曹洪那个有钱的吝啬鬼手里要来钱呢?

    这时,曹丕牵了一匹马过来,低头将马缰绳递给曹操。

    曹操不与他接话,但还是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骏马。

    “小无,你若肯随孤出征,孤便为你等半年,半年后再去攻取孙权。但刘备,孤不能放!”

    曹无摆摆手:“老哥,还是算了,我可没有那个为天下苍生的格局。”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刘、孙必然联盟,你要打刘备,那还是要打孙权,想拿这事骗我出山,老小子想的美!

    “好。”

    曹操纵马,直奔北府门外,诸将已经等在那里,虎豹骑统领曹纯当先迎了上来。

    曹无知道今天是劝不动曹操了,但好歹这一番劝告,让曹操更为重视,总能让结果好上一些。

    下一步,就得靠他自己布局了。

    他的心中,已经酝酿了几个策略需要施行。

    他朝曹操后背大喊:“曹阿瞒,凉州往西数千里,有国名贵霜,辟地千里,民众千万,贵霜往西,有国名安息,三面联海,国险民富,安息往西,有国名罗马,罗马爱洗浴……”

    话还没说完,曹操背对他摆了摆手。

    “曹阿瞒,你的天下,小了!!”

    “以前你说要与我在爱琴海边饮酒!”

    “此战若败了,天下归一要晚七十年。”

    “所以,曹阿瞒,你不能败!”

    曹操纵马来到虎豹骑前。

    他伸直马鞭,沿着虎豹骑第一排的队列,从东疾驰到西。

    虎豹骑第一排士兵伸出马鞭,与他遥向呼应。

    曹操大笑道:“曹破天,那你便在北府,等着听孤的捷报!”

    身后传来曹无骂骂咧咧的声音。

    “曹阿瞒,你敢叫我的表字!你嘴上的饭粒没擦干!”

    伸直的马鞭一僵。

    曹纯自觉是个会来事的,见曹操在擦饭粒,低声道:“兄长,用不用把今天来的官员都杀了灭口?”

    曹操僵硬的转头看他:“你要把孤的虎豹骑也都杀了么?”

    众将讪讪。

    曹操走了,两军、大船和众官也走了。

    这条大船将会沿着水道,运往南方,中间没有河道的地方,甚至会动用数千民夫来运输。

    但这已经不是曹无需要考虑的了。

    这会儿,他在殿内凝神思索。

    刚才那场篮球比赛也打完了,阿九拿着领到的赏钱走了过来。

    “将军,丞相来给您庆生,没吃饭就走了。”

    她怯懦的说。

    “没吃饭?那碗米饭不算么?”

    曹无翻个白眼。

    “丞相之尊,风尘仆仆而来,就吃了一碗米饭就走了,不太好吧……”

    阿九还想再说,曹无已经换了话题。

    “罢了罢了,今天谁当班?”

    阿九脸色一红:“是我。”

    此时的她,刚从球场下来,香汗淋漓,尽显少女的元气。

    曹无点点头,拍拍阿九的肩膀:“格局要打开,一顿饭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曹无扶着墙从自己的极尽奢华的卧室里出来,阿十九和阿二十一打着哈欠去收拾屋子,却见阿九仍在床上沉睡。

    一夜劳动,元气少女阿九无限春光,床单和被子丢在地上,上边竟有些隐约的墨迹。

    阿十九仔细辨认出一个“格”字,又在被子上找到两片玉碗形状的印痕,隐隐约约有“天”、“下”二字。

    阿二十一则在另一处看见一个“局”字。

    两人年纪尚轻,见识尚少,摸不着头脑。

    另一边,曹无踉踉跄跄的骑上一匹老红马,沿着官道前行。

    一开始,他嘟囔着什么“格局打开”,什么“手握天下”,什么“天下英雄唯你我,赤壁夷陵两把火”,什么“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之类半懂不懂的话。

    后来干脆哼起歌来。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谁来煮酒。”

    “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

    “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一切又从头……”

    唱了一会儿,他终于叹道:“天下太大了,一只手握不住啊。”

    一个独臂中年人默默骑马跟上了他,后来又有一个蒙面女子纵马而来。

    曹无恍若未闻,只是哼着自己的小调,女子皱着眉头闻了闻,问道:“你又欺负谁了,阿七还是阿九?”

    曹无急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女子冷哼:“那就是阿九了,小囡囡不懂节制,你也不懂么?”

    “可不,还得是少.妇好啊。”

    曹无嘟嘟囔囔的驱马狂奔。

    “曹破天!”

    女子气急,纵马追在后边,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一个满身酒气、放浪形骸的老年书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

    这座高大城池的一处府邸里,八个容貌相似的男人相视苦笑。

    司马朗、司马懿、司马孚、司马馗、司马恂、司马进、司马通、司马敏。

    司马八达。

    司马懿道:“我素无远志,自入邺城,处处谨小慎微,更是主动交好曹丕,从未得罪过谁,可这小人曹无盯着我咬,实在苦不堪言。”

    司马孚皱眉道:“不能和解么?”

    司马懿叹气:“不知,他频频辱我儿孙,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疯狗。”

    长兄司马朗道:“曹家势大,诸兄弟,忍一忍吧。”

    司马懿低头,眼中怒火燃烧。

    这时,门口传来家奴的喊声:“先生,先生,丞相大人差人来,让您随军南征!”

    司马懿闻言回头,眼神锐利,鹰顾狼视。

    ……

    曹操坐在马车上,捏着额头,一个手持琵琶的女子与他对坐。

    “不是这个调子,小无以前不是这样唱的,再来。”

    曹操闭目,对面女子思索了一下,手弹琵琶,调整了下音色,开口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

    “哒哒,哒哒……”

    的卢马行走在山道间,刘备摸着复生的髀肉,叹息着望向北方。

    随行的孙乾道:“主公,江陵没了,咱们带着这么多百姓,几时才能全到夏口?”

    刘备道:“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孤,孤何忍弃去?”

    孙乾默然,咬牙去驱策百姓前行。

    良久,赵云纵马跟了过来,汇报道:“主公,前方不远已是夏口。现有九万百姓陆续跟随在后,还有一万不知所终,翼德正带人寻找。”

    刘备叹道:“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今日孤惶惶若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远处,鲁肃愁眉苦脸,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二人走来,边走边唉声叹气道:“刚收到消息,曹军又有异动了。”

    ……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父亲,兄长,列祖列宗,孤该如何是好?”

    京口的大殿之内,孙权手执一柄利剑,用舌尖舔舐剑尖。

    忽的,他挥剑下劈,一张木桌的桌脚被砍下来。

    “不对,这样砍不对。”

    说完,他又拿剑比量了一下,换个角度去砍桌子,地上竟然已经堆了数个桌角。

    殿外,有值守的门童急匆匆的跑来,边跑边喊:“将军,朝廷有书信来了!朝廷有书信来了!”

    孙权收剑,声音颤抖的低声说:“读!”

    ……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资治通鉴·建安十三年》

    ……

    这一天,是建安十三年的十一月初九。

    周瑜合上兵书,傲然道:“谁敢与他曹贼争锋?我敢!”

    ……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

    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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