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流域,阴雨连绵。

    江夏这里,战事亦是连绵

    中郎将霍峻本是荆州将领,刘琮降曹后,他是为数不多的想要继续抗曹的人。他听说刘琦、刘备在江夏抵抗,就带兵来投靠,被任命为安陆守将,和刘备从子刘封一起守卫安陆。

    没想到赵俨根本不攻打安陆,只取沔口,小将刘封急的上火,霍峻却稳守安陆,不肯出去。

    此时,关羽单骑来到安陆,凭借自己在刘备军中的威望,劝服了霍峻、刘封,三人一起舍弃安陆城,杀入沔口,和张飞、傅士仁、甘宁共守沔口。

    甘宁只有十几个骑兵进城,但是作为刘备盟友,也算是一方将领,第一天参与议事时,他提出沔口城太小,几千人守卫,城墙都站不开,应该拓展城外防线,出城迎击敌人,张飞也同意,关羽、霍峻却反对,因此作罢。

    第一天,沔口城守军五千余人,确实施展不开。

    第二天,沔口城守军只剩下了三千人。

    第三天,一千五百人。

    张飞满脸是血,杀退了赵俨等人组织的又一次进攻,回城议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心事重重。

    冯楷的死刺激到了赵俨七军,诸军各部轮番攻城,他们能休息,守军却没法休息。

    短短三天,沔口所有防御物资告急,士兵能战者只剩一千五百。

    刘封在新野认刘备作父,本以为能衣食锦绣,却不想被围攻至此,日间守城时,他差点被文聘射中,连命都丢在城头。

    见众人不言,刘封颓然道:“各位叔父,这城已经守不住了!”

    上首的关羽闭目养神,闻听此言,嗤笑一声:“螟蛉之子,不堪大用。”

    刘封脸色难看,却不敢发作,坐回位置。

    甘宁嘿笑道:“公子莫怕,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若俺有一百骑兵,断叫曹军有来无回!”

    张飞也哈哈大笑道:“俺也一样!”

    两人笑完,发现气氛并没缓和,场面依旧沉闷,顿时不笑了。

    见关羽始终不说话,霍峻只得站出来解释道:“诸位,沔口守不守得住,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就算夏口丢了,都没什么?”

    张飞气道:“你这厮胡说些什么?是你不会守城么?”

    霍峻道:“非也,仲邈从不惧怕守城。只是这场仗,从一开始,胜负便不在咱们这里。”

    关羽终于点头,抚须道:“仲邈所言极是,天下所系,皆在长江水战。”

    ……

    太阳升起的时候,江东军第一次有人站上了合肥城头。

    然而不过一息,那人就被曹仁一刀砍落城下。

    顾不上擦拭血迹,曹仁领着一支敢死队继续往其他城楼而去。

    扬州刺史温恢站在最高处,手掌都在哆嗦。

    江东军疯了。

    几日前,江东军刚出现时,还只是按部就班的攻城。

    前日清晨,“讨虏将军孙”的大旗出现在了程普军中,然后江东军就疯了。

    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两天两夜,就连深夜,他们都在攻城。

    江东军似乎带上了所有的家底,投石、弓箭,如不要钱一样砸出。

    黑压压的敌军,似飞蛾一样扑向合肥城墙,一次次被打退,一次次又涌上来。

    张喜的援军迟迟未到,后来张喜派人冒死送来信息,说是江东大将韩当挡住了他的来路,张喜选择绕路,至少还需五天才能赶到这里。

    “子通,这城,咱们还守得住么?”

    温恢望向别驾蒋济。

    蒋济和他一样茫然。

    这样的攻势,谁敢说一定能守住?

    就在这时,蒋济身边的司马懿说话了。

    “两位君候,十则围之,敌军十倍于我,围城本是上策。可是如今丞相在长江鏖战,敌军等不了,只能力求速胜。表面看去,此城难受,但对方血战,这却是咱们的机会!”

    温恢皱眉道:“敌军攻势如潮,哪里有什么机会?”

    司马懿躬身道:“兵法云,守大城必有野战,合肥城虽坚固,却太大了,我等守军又太少,站在城头,疲于奔命,早晚会被敌军所破。”

    蒋济叹道:“合肥城在前线,城防却不适合防守,这个事情,我和刺史早有商议,本来打算再建合肥新城,只是尚未实现。如今新城未建,仲达还有何退敌之策?”

    司马懿默默记下合肥新城的计划,面上不露声色,继续躬身道:“弃城,出城迎战!”

    温恢、蒋济顿时面无血色。

    “敌军远征,就算拿下合肥,咱们一样可以围城,断其粮道!”

    “可是城中尚有百姓无数……”

    “两位君候,这场大战,胜负实不在咱们这里!现在出城,还有五日后与援军汇合,回来围困的兵力。若是再等下去,则兵力消耗殆尽,没有反击的机会了!两位需要当断则断啊!”

    温恢、蒋济情知他说的对,可是面对合肥众多百姓,不肯做出弃城决定。温恢搪塞道:“丞相军令,合肥防务,均在曹将军身上,此事还需曹将军定夺。”

    司马懿叹了口气,他知道曹仁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合肥,那么弃城这事是不可能了。

    城头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城中百姓的建筑。

    司马懿脸色毫无起伏,心中却在骂这两人妇人之仁,把生机拱手让人。

    ……

    “合肥、夏口,都不重要了。谋大事者,并不谋一时一地得失。”

    曹营一间特殊的营帐里,有五张席,躺了五个老人。

    最边上的贾诩分析道。

    按曹军的条件,五人本都是有自己营帐的,然而现在事出紧急,不能让人知道五人都不能主持大局,于是干脆聚到一起,对外人说是正在商议军事。

    曹操斜倚床头,头上垫着湿毛巾,断断续续的叹气道:“前日一战,已经试出五牙大舰厉害,正该全军齐出破敌,没想到孤这一病,竟然延误了战机。”

    荀攸躺在另一张席上,苦笑道:“明公不必自责。此番出征,我与仲德、元和、元让皆在,本是万全,实不知会出现如此情况。”

    程昱补充:“自那日接战后,连日阴雨,也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其实本就算不上最佳时机。需得某日云开雨霁,才是决战之时。”

    夏侯惇嘿笑一声:“周瑜倒真是个人物,是咱们小瞧他了。我本以为有我和虎痴,就算吕布复生,也兴不起波浪,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招数。”

    曹操摆了摆手:“终究是孤太过自负,害了大家。昨日那个军师,表现如何?”

    荀攸叹服道:“诸葛孔明天纵奇才,第一次指挥如此数目的大军,竟然丝毫不乱,让人佩服。”

    “那便好。”

    曹操点头。

    荀攸却又觉得自己失言,补充道:“再天才,终究都是明公的下属。”

    那日诸葛亮到营中,曹无就与他们三人说过,诸葛亮只听从自己,不听从别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荀攸害怕生性多疑的曹操猜忌。

    哪想到曹操却笑道:“这却是因祸得福,小无这惫懒散漫的性子,孤劝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他勤快一些。今日终于见到他肯做点事了。”

    荀攸这才松了口气,昨日曹操生病,曹无的关心做不了假,今日曹操又并不猜忌曹无,二人兄弟情深,远超别人想象。

    正议论间,忽听“当当”两声,曹无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子建来了,兄长要见么?”

    听到“子建”两字,曹操本来舒畅的心情顿时火起,怒道:“他办那办一场名士大会,还不嫌丢人么,恃才可以,绝不可傲物。让他滚!”

    营帐外,曹无后退几步,摆了摆手,对曹植道:“他不想见你们。”

    曹无终究比曹植大了十岁有余,对待侄子辈,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然而躬身作揖的曹植已经脸现不悦,这个叔父,他从小就很少见到,如今他听说父亲遇刺,一天里来了数次,都被挡在外边,他到底要做什么?

    莫不是父亲已经……

    胡思乱想的曹植立刻起身高喊:“我要见父亲!”

    喊着,他已经往营帐处跑。

    曹无一个没注意,曹植已经到了帐门口,曹无立刻追上抓住了他,怒道:“你做什么!这里不能进去是为你好!你不要命了!”

    曹植眼见到了门口,却被拉住,也怒了。

    “父亲遇刺,生死未知,我要见父亲,你拦着我,要造反么?”

    言罢,只听“锵啷”数声,跟着曹植过来的护卫已经拔剑。

    营帐门口守卫的乐进吓了一跳,也拔出剑来。隐在暗处的阿三也已经匕首在手。

    就在这时,小将曹真满头大汗的跑来,刚好听见了“父亲遇刺,生死未知”几个字,顿时愣在那里。

    和他一起过来报告的士兵也愣了。

    难道,江东军射来的布帛上说的,是真的?

    曹真乃是曹操从子,他的父亲替曹操战死,曹操待他如亲子,听到这种事情,顿时急了,拔剑道:“我也要见义父!”

    曹无冷冷的看着这两个草包,这一次,动静终于闹大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军营迎来了一队十余人。

    在长江北岸风尘仆仆跋涉了许久的阿大、张侠一行,终于穿过江夏刘备的地盘,赶到了曹营。

    他们一来,就听说了军中传言。

    曹操已死的消息,已经在军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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