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凤楼老板凤恒虽是个商人,但却是个诗酒风流的妙人。如若不是商人身份的桎梏,凤恒相信自己不说像内兄那样高中进士,或许举人也难以考中,但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应该还是十拿九稳的。哎,都是商贾身份惹的祸。

    大成重农轻商,商户子弟不许科考。

    但是凤恒还得依靠商贾身份赚钱供全家人吃喝,还得供养岳父岳母、内兄一家吃喝。

    凤恒是殿州人,但夫人潘氏却是远嫁到殿州的。他的内兄潘坤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京城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编修。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凤恒就包圆了岳父岳母和潘坤一家的支出。十几年过去了,岳父岳母已经仙逝。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回报的,一来长子凤梧、次子凤鸣都能有机会在京城舅家和几个表兄弟一起读书,这可是大事!虽说出身商户不能科举,但是多读点书总是有好处的。再说,未来有什么风云际会,谁又能说的清?二来,毕竟潘坤进士及第、京城官员的名头还是能够镇得住殿州官场的。殿州官场给凤恒面子,也自然能够给他的生意带来好处。

    凤恒三十多岁,正是干事的时候,人又勤劳能干,还有些小聪明,懂得左右逢源,再加上有点背景,所以生意倒也顺风顺水。

    凤恒的生意就是这殿州头一份的酒楼回凤楼。因为心里的那点梦想,凤恒的回凤楼多了一些文人气韵,倒是在殿州文人中创下了不错的口碑。尤其是六年前弄了这“流觞曲”后,回凤楼更是名声大噪。

    凤恒每日都是笑脸迎客。可是不知怎么啦,今早在后院接待了几个客人后,凤恒居然黑了脸,还砸烂了一套心爱的青花茶具。夫人潘氏不知缘由,却是吓得够呛。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她从未看见夫君如此失态。于是赶紧叫丫鬟请来公爹和只有五岁的幼子凤安。这祖孙俩可是凤恒最重要的人。

    大家一阵好劝。尤其是幼子凤安,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笑脸盈盈,不停地唤爹爹,渐渐让凤恒脸色恢复了平常。

    过了好久,凤恒叹口气道:“知道刚才来的是谁么?殿州新任知府家的管家!知道他来做什么吗?要回凤楼三成红利!知道知府怎么逼我吗?三日后带着账簿去府衙,何时回家我自己决定!”

    一家人听了都大吃一惊。潘氏道:“要不写信告诉我大哥……”

    凤恒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再说,知府如此有恃无恐,恐怕舅兄也是鞭长莫及!”

    一家人默不作声,心里那个气啊!

    凤恒低头思索片刻道:“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台!夫人你收拾行李,年后就带着安儿,还有父亲,去京城找舅兄吧!”

    潘氏满含泪水道:“夫君,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凤老爷子“嗨”了一声道:“安儿娘,听安儿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回身对儿子道:“生意不能丢。我就不去京城了。我陪着你。”

    大家一番争执。最后凤恒道:“你们都走。多带点银票。万一在京城过得不痛快,爹爹、夫人,你们跟凤梧、凤鸣商量着,在京城买个铺面,做点营生!”断了内兄一家的经济来源,那个大嫂恐怕不会高兴。凤恒不能不防。

    凤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凤老爷子和潘氏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一家子都去忙碌了,毕竟生意重要,一家人,不,两家人还得吃饭呢!

    凤恒还在院子里忙碌,忽然有伙计白着一张脸,悄悄地找到凤恒,轻声道:“了不得了,鸿运茶楼老板叶恭刚刚与府台大人家的管家在茶楼吵起来了!还差点动了手!”

    凤恒听了,当下惊诧不已。

    原来这鸿运茶楼就在回凤楼隔壁,两家隔了一个小花园,花园还是鸿运茶楼的产业。老板叶恭他不仅相识,还是好朋友。他知道这叶恭是福建龙岩人,父亲是一个小小文官,希望儿子考取功名,光大门楣。可他少年时仗剑天涯,任侠使气,活活将老父气死。后来他在武夷山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老者,得到这老者千亩茶园赠送。原来这老者有茶山、茶园,无子,只有一女,被亲族觊觎,屡次差点丢命,这次亦然。叶恭娶了老者女儿,做了乘龙快婿,赡养老者并为其送终。后来老者亲族屡次挑衅,叶恭就与他们对簿公堂。虽然官司最终打赢了,但是千亩茶园只剩下二百亩。叶恭狂放地道:“宁可卖掉全部家产也绝不低头服输!”因而闻名武夷。他的夫人伍氏,恬静、温和,是一个做茶的好手,两人有一儿叶楼,一女叶庄,都还未定亲,也继承了母亲的衣钵,是做茶好手。

    凤恒猜测,定是知府管家到鸿运茶楼敲诈勒索。以叶恭那爆炭似的脾气,如何肯向知府管家低头?吵架那只是毛毛雨。

    刘奇到回凤楼时,用作会文的三楼“流觞曲“已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这”流觞曲“乃是一个四面敞开通透的大开间,平时用屏风隔开成几个包间,今日却挪走屏风,阔朗宽敞,四周是粗大的竹节,对半剖开,凿空了,绕着屋子四周高低错落连接相通,里面灌满了水,由高向低流动;到某个机关时,水又被送上高处,再往低处流动,周而复始。斟满了的酒杯、茶盏也顺着水流动,客人则自便取用,是为“流觞曲”。

    此时“流觞曲”满当当地有二、三十人正等在那里,竟然还有几个陌生之人。看见刘奇,众人哗然笑道:“果然来了,不曾土遁!”

    刘奇拱手,团团作揖道:“小子来迟了,当自罚一杯!”说着从竹筒里取出一个大觚一饮而尽。一派潇洒自如,风流恣意。众人鼓掌,哗然叫好。

    正东一人年约十五、六岁,浓眉入鬓,风眼生辉,身量颀长,温润与冷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他着深紫锦袍,戴青玉美冠,一双深棕鹿皮战靴,一把蓝光青龙宝剑。一个人坐在一个枯黄色的藤椅上,意态闲适地自酌自饮,似乎与这帮人不甚相干。只是看着刘奇,眼里露出一丝欣赏和羡慕之意。

    “早就听闻解元、会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派风流!”

    刘奇刚刚放下酒觚,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只见他身着一套深绿长袍,脚蹬黑色及第靴。浓眉凤眼,姿容风流。可是他眼神阴鸷,鼻子鹰钩,脸颊瘦削,下巴尖长,有嚣张跋扈、刻薄寡恩之嫌。看着明明陌生,却又有些似曾相识。

    有人赶紧介绍道:“此乃新任殿州知府陶敏大人的三公子陶荣!今年十四岁,那也是在夏州登科中举了的少年翘楚!更妙的是,他与府台小姐也是龙凤双胎!你们有诸多相若,不妨亲近亲近!”

    刘奇恍然。原来这位就是那府台小姐陶玉的双生龙凤胎兄长!仔细一瞧,这位看似一张俏脸笑吟吟如春风暖人;其实两只锐芒冷飕飕似寒冰刺骨。看似笑面虎,实为毒蛇肠,最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

    刘奇刚刚领教过陶荣双生妹妹陶玉的心机手段,当下戒备起来。

    只见陶荣开门见山道:“小弟闻刘奇是射覆高手,我们不妨一乐?”

    既然对方挑战,刘奇也不畏一战。于是手一抬,道:“请!”

    陶荣开口道:“射碧,苌弘化碧,看朱成碧颜始红,且插梅花醉洛阳。覆归。“

    刘奇道:“看我。射花,花开花落,看花更携酒去,酒醉却插花归。上马行数里,覆晚。”

    陶荣道:“射上,锦上添花,宝钗楼上妆梳晚,银汉迢迢暗渡。覆远。”

    刘奇道:“射渡,一苇渡江,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潮来天地青。覆乡。”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是几个回合,却是打了一个平手。

    陶荣急于取胜,有些急迫,道:“且来玩玩对联?”

    刘奇笑道:“奉陪!”

    陶荣张口道:“泪”。

    刘奇答:“坡。”

    此单字对,偏旁是金木水火土之水土,右边是目、皮人之器官。甚是工整。

    刘奇反问道:“钟。”

    陶荣回道:“栋。”

    此对也是单字对,左边也是金木水火土之金木,右边是方位名词之中、东。也甚是工整。

    大家一时鼓噪起来。

    陶荣手心有些出汗。想了想道:“墨。”

    刘奇道:“这个有些意思!你有黑土之墨,我对你白水之泉是也!”

    墨对泉,黑土对白水,甚是精妙。众人鼓掌,皆浮一大白。那紫衣锦袍公子会心一笑,也小酌一口。

    刘奇反手问道:“柳。”

    陶荣一笑答道:“坤。”

    此单字对,左边偏旁也是五行之木土,右边则是卯、申时辰。也算机智。

    刘奇一嗮,接着道:“斛。”

    陶荣一愣,沉默不语。刘奇微微一笑道:“愧。角、斗、心、鬼四字乃二十八星宿之一!”

    陶荣不禁脸红,刘奇则微微一笑。那紫衣锦袍公子也开怀一笑。

    刘奇再问:“鸿。”

    陶荣仍然怔而不语。刘奇俏皮地道:“蚕!不是有,鸿是江边鸟,蚕是天下虫么!”

    众人又是大笑,浮一大白。紫衣锦袍公子也浮一大白。

    陶荣有些气急败坏,道:“七上。”

    刘奇道:“你都七上了,我自然八下。”

    “颠三。”

    “倒四。”

    “白菜。”

    “萝卜!”

    “铜鼓。”

    “锣铂。”

    “披星。”

    “戴月。”

    “绿豆。”

    “红米。”

    陶荣舔舔嘴唇道:“无咎。”

    刘奇笑道:“有过。”

    陶荣再问:“比目鱼。”

    刘奇道:“独角兽。”

    陶荣又问:“上林赋。”

    刘奇又答:“出师表。”

    陶荣想想道:“怎地色难。”

    刘奇想也不想道:“这个容易!”

    众人大笑,高呼精妙。

    陶荣气急败坏,道:“人云。”

    刘奇道:“这个更容易!口诛?笔伐?手刃?头槌?任君选去!”潇洒风流,溢于言表。

    陶荣脸色灰白,而刘奇神清气爽。众人更是高呼刘奇聪明滑稽,就连紫衣锦袍公子也深以为然。

    过了片刻,陶荣再战道:“处处红花红处处。”

    “重重绿树绿重重。”刘奇答道。

    陶荣又问:“松叶竹叶叶叶翠。”

    刘奇又答:“秋声雁声声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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