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盯着自己。她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发抖。——是的,肯定是的,踏雪无痕确实是在跟某人打招呼,而且这个人是它认识的朋友,所以才呲着牙齿一笑!

    咦,当时踏雪无痕是什么动作?对了,它当时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

    苏澜旋风一般冲出去,来到院子,像踏雪无恒痕一样,仰起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

    虽然是夜晚,但是蚵壳屋旁一棵枝繁叶茂的、殿州随处可见的刺桐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树枝伸到了蚵壳屋的屋顶……

    逻辑,逻辑,苏澜这时候迫切需要逻辑:踏雪无痕是谁的马?六殿下的!那踏雪无痕的熟人是谁的人啊?当然还是六殿下的人啊!

    苏澜笑了。呵呵,你这一只肥老鼠,原来竟然是六殿下留下的暗卫?

    这个,我喜欢!必须喜欢!

    就在苏澜望着刺桐树傻笑的时候,某个人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刚才人有三急,他去卸货去了,不然,正好就被苏澜逮了个正着!主子,我很乖的,千万别打我啊!虽然第一次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差点穿帮,可是那也不能怪我啊,谁叫这个小姑娘如此聪明绝顶呢!

    暗卫(他确实是暗卫)躲在院子外的一道矮墙的阴影中,与暗影浑然一体。

    苏澜突然想起,开始熬制蔗糖的的第一天晚上,在她发现掉了几快蔗糖之前,她干了什么?

    她愉快地唱着《健康歌》:

    “小澜澜(她把萱萱改成了澜澜),来来来

    跟爹爹(爷爷自然得改成爹爹了)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学爹爹唱唱跳跳

    你才不会老

    ……

    羞死个人,丢死个人啦!

    苏澜愣怔了片刻,转身冲进卧房,瞬间就躲进空间——不能见人了!

    自从来到殿州,马喜儿的烦恼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更盛,如今都烦得简直想死!

    知府府邸又小又破,竟然每日还要被大公鸡的喔喔啼给吵醒,烦恼!通判公子竟然敢退了儿女亲事(不存在的幻觉中的亲事也是亲事),又烦恼!就要到手的通判家的走盘珠和珍宝斋落空了,还是烦恼!说好的竹笠山和商家红利也打了水漂,也是烦恼!李旺的人头没能砍下来,倒是把苏长起等人的人头给砍了,仍然是烦恼!

    还有啊,一向温驯的成姨娘居然敢收买婆子,不吃避子汤,还悄悄地揣上了种,烦恼!两个宝贝儿子因为一个民女居然双双被判了南监监禁,自己也差点搭了进去,只得花了两千两白银赎身,这才逃脱了监禁,烦恼!而且那个小婊子告密,秦慧秀差点被刘希搜查出来,幸亏未雨绸缪提前迈出了一步把人送到了庄子上,烦恼!

    陶敏的知府官帽被六殿下说撸就给撸了,大烦恼!自家这几年好不容易搜刮回来的二十六万多两银票被六殿下搜刮走了,大烦恼!陶敏升迁无望,大烦恼!他们一家被赶出了知府府邸,大烦恼!刘希一个通判居然取而代之成为暂代知府,大烦恼!刘希居然敢到他家搜查秦慧秀,大烦恼!如今买了这个又小又破的屋子居住,大烦恼!

    现在又来了一个大烦恼!往日,不说过年,就是平日,知府家川流不息都是巴结的人,送的礼都是堆山码海,她马喜儿眼皮都不想撩一下。就算夏州砚案,一家人最难熬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寒酸、落魄——什么,大年初一的大中午,只有一位夫人来拜年,而且出手的拜年礼品竟然就只是一个小篮子?!

    虽然这个小篮子很漂亮,而且从里往外散发出一股甜蜜、醉人的清香。但是,吃食么,无论多么精贵,能赶得上金银?而且就这位堆福一个小小的县丞夫人,自称什么邱夫人的,还是一副:“我送你这个,你捡到宝了!”的嘴脸,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马喜儿的脸拉下来,与马脸有的一拼!

    邱夫人赶紧战战兢兢地告辞了。路上还在纠结,这个陶敏还有复职的可能吗?答案只有两种,有或者没有。如果有,邱夫人这也算是烧了个冷灶!东西是少了,可架不住蔗糖有价无市,买不到啊!没有可能的话,自己也就丢个十两银子!这是她从上李厝将军府邸出来后,和自己的夫君、堆福县丞邱峰反复思量后确定下来的。而且,邱峰不上门,在外面等着,由邱夫人上门拜访。自己不声不响既纳了投名状,又给自己留了后路。首鼠两端啊,这是。

    邱夫人上了马车,对夫君一笑道:“就像老爷猜测的一样,陶敏家一个客人都没有!”

    邱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就是来探探风向的!就当我们丢了十两银子。”

    邱夫人道:“老爷,你说,如果陶敏的屁股落不了位,由着刘希坐了,那通判的位置不是就空下来了吗?会不会……”

    邱峰眯着眼睛道:“要么朝廷派一位,要么就在殿州提升一位。最有可能的就是春明县令方宁大人和堆福县令熊瑃大人!方大人有能力,熊大人有资历,我看最有可能是还是熊瑃大人上位!你说,你老爷我……”

    邱夫人眼睛一亮:“到时,老爷有可能就是堆福县令?”

    邱峰不说话,用微笑回答了夫人。

    “哎呀,那可太好了!”邱夫人喜滋滋道:“老爷,那你不就是县令父母官了?!”

    邱峰依然微笑不语。心想,这应该有个七、八成的把握。

    “老爷,你说,梅儿是我们唯一的嫡女,却是自幼说亲给了个商户,我实在是心有不甘!而且自那日在签万民书时,梅儿见了那知府家刘公子,就一见倾心。今日我也瞧着那刘公子了,真是丰神俊逸、人才风流。而且他已经中举,还是解元公,来年考进士肯定是手到擒来!最难得的是,今日侧面打听了,公子连个通房都没有……”

    邱峰道:“我早就说了要跟那个商户退亲。”

    邱夫人道:“我还不是怕退亲有碍老爷的前程!当年我们落魄,借着他们家的钱财,你才起复的……”

    邱峰道:“夫人好生糊涂!一点点钱财,就想搭上我们家嫡女一辈子?待老爷我当了县令,梅儿莫说知府公子,便是皇子也够资格!”

    邱夫人道:“那我回去就遣媒人去退亲?”

    “嗯。”

    邱夫人又道:“妾身按照老爷的法子,把五千两银票卷到素银的凤钗的空心里,送给她家小姐做见面礼,可奈何那个林夫人就是不收啊!”

    邱峰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道:“那么多人在场,她收礼让别人抓把柄?且再等等……或者找人帮忙也行……”

    邱夫人喜道:“如此,那就把我房里的丫鬟香橼给你做个通房吧!”

    邱峰立刻张开嘴笑道:“咦,夫人想通了?”

    “通不通,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们早已经暗度陈仓了,就过个明路吧!我也老了,该叫小妾给你生个儿子了!今日初一,规矩是你到我房里。明日我就给老爷摆两桌吧……”

    邱峰高兴啊,升官,收小妾,还可以搂钱,这日子真是太好了。

    马喜儿如果知道这夫妻俩打得这个算盘,估计会气死。不过,这会儿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过年的,桌子上孤零零地只有独一份年节礼物,还是一个破篮子装着!

    看着这篮子,马喜儿马上想到公堂上的那个证物篮子,立刻就想到南监里的两个宝贝儿子。马喜儿不禁怒火中烧,就拿袖子当抹布,扫了桌子。

    陪伴着瓷器、茶水,篮子也翻倒在地上。一块块糖元宝滚落出来,散发出一股甜香。同时,一张白纸也飘了出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马喜儿指着地上的纸道。

    马喜儿的心腹婆子陶蜢儿赶紧上前,捡了起来。她大字不识,只有双手奉给马喜儿。

    “丰泰集团,殿州蔗糖,风行大成!这是什么玩意儿!”马喜儿随手又扔了。

    陶蜢儿却急步上前,将白纸从地上的茶水污渍里捞了出来,惊喜道:“夫人,您忘记了?出京城的时候,永昌侯府老夫人和夫人都托您买什么?福建的蔗糖啊!”陶蜢儿矮胖得像一个大冬瓜,,几乎是翻滚着到了马喜儿的身边。

    “蔗糖?”马喜儿眼珠一转,还真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你忘了?当时两位侯夫人都说,宫里的贤妃娘娘血气不足,太医嘱咐要用这蔗糖入药,平日里也要多熬一些蔗糖粥,多吃一点蔗糖点心和糕饼!还有,侯夫人自生产后一直不大好,就等着蔗糖调理!几位小姐也要这个呢!可惜京城卖断了货,有价却无市呢!”

    “夫人还不快去收罗?”只见陶敏打外面进来道:“我总想着将军家的小丫头的话,只怕咱们还真是保不住知府位置!咱们还得依靠着侯府!今年过年的节礼因为苏长起那个挨千刀的,竟然没有送进京城!还不知道老侯夫人和侯夫人怎么想,她们可是最挑礼的!”陶敏长叹一口气说道,“如今,二月二十六日,贤妃的生日眼看着就要到了!夫人赶紧张罗着生辰礼物,别的就不要弄了,除了两件绣品,就收罗这个蔗糖。”说罢,陶敏从地上捡起一块蔗糖元宝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一亮,道:“好,好香好甜!”

    马喜儿见了,也捡起一块放进嘴里,也是眼睛一亮道:“真是好东西!快,快,蜢儿快都捡起来。”

    正说着,女儿陶玉带着丫鬟陶南和陶北打外面进来,气呼呼地道:“我才刚到林宝家去玩,她们母女买回了殿州蔗糖,我尝了一块,可好吃呢。还想吃一块,林夫人竟然收起来了!真是小气!母亲,我们也去买一些吧!”她说的林宝就是推官林谦的女儿。

    正说着,一打眼就看到陶蜢儿正在地上捡蔗糖。她气愤地道:“好你个老婆子,这么珍贵的蔗糖你就敢往地上扔!你知道,这个多少银子一斤吗?五两白银!”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殿州蔗糖会这么贵!马喜儿这才想起邱夫人为什么会有“我送你这个,你捡到宝了!”的欠揍的表情!

    陶蜢儿捡起篮子,陶玉立马抢过去,抱在怀里,抓起一颗糖元宝就塞到嘴里,一边还含糊不清地道:“就是这个味道!”一会儿又塞一块到嘴里。

    陶敏和马喜儿也各自尝了两块。马喜儿又叫陶蜢儿给书房里的陶荣送去几块。还想吃一块,却没了。几个人望着篮子,大眼瞪小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陶玉都要哭了,撒娇道:“母亲,爹爹,我们也去买一些蔗糖吧!我是女孩子,就要吃这个!母亲也要多吃一点!”

    马喜儿道:“好好,凭它多贵,我都会买给我宝贝女儿吃的!”

    陶敏道:“你多买一些,千儿八百斤的都行,送礼也拿得出手!”

    马喜儿问道:“玉儿,你可知道这林夫人是在哪里买的?”

    “我问了,不说,神神秘秘的!”陶玉道;“我只知道,宝儿和她娘是今天上午出去拜年才买回来的!”

    马喜儿道:“傻女儿,问一下宝儿和她母亲到哪里去做客了,不就知道了?”

    陶敏长叹一声,嗔怪道:“我看傻的不是女儿,却是你!”陶敏恨恨地道:“今日她们出门,看起来是拜年,其实就是拜码头!她们到哪里烧灶去了,会告诉你?!”

    陶玉生气地道:“凭什么不告诉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官家小姐!”

    好吧,陶敏也同意马喜儿的观点,陶玉就是个傻的!

    这时,陶荣一阵风似的来了,张嘴就要蔗糖元宝。听说没有了,就让母亲赶紧去买。

    马喜儿道:“正愁呢。那个什么邱夫人一定回堆福了。不知道去哪儿买!”

    陶荣道:“让蝈儿和蜢儿去问。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下午,陶蝈儿、陶蜢儿回来,带来了关于殿州蔗糖的确切消息,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殿州蔗糖是将军家的小姐苏澜的作坊生产的!

    马喜儿的脑瓜仁疼了,她又要烦恼了!

    总而言之,烦恼的人总是有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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