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挥挥手道:“余姑娘,如果我劝你放弃报仇,或者花钱雇人替你报仇,你和海云成家立业,没有孩子抱养一个也成,或者你们再买一个丫头,生个孩子也行……”

    余翠翘微笑着摇摇头。

    苏澜又道:“据我所知,陶敏官复原职的可能性很小,他也许会到别的地方上任。”

    余翠翘道:“这辈子我跟定他了,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苏澜觉得,这仿佛是爱的宣言。不,这是死亡的宣言!

    翠翘没有说话,苏澜也只好住了口,她知道自己的话是如此苍白无力,又如何能打动余翠翘?

    好半天,余翠翘道:“小姐,谢谢你,我不会放弃我的想法。我准备元宵过后就去倚红楼!”

    苏澜觉得心里像刀剜一样刺痛。她说道:“我每次来都会劝你……”,

    余翠翘笑了:“好。”她停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把艾嬷嬷带去……另外,我让小麻雀做你说的交通员,再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作为交通站……”

    苏澜听着,心里一阵痛惜。

    说完了这些,余翠翘道:“我听说,陶敏父子大年初三跑到你家哭闹,愿意出钱赎买,要求把那两个畜生放出来?”

    “是的。”苏澜惊讶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请你跟你姨父说,我要一万两银子,就答应放他们出来!”

    “什么?”苏澜猛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需要钱!”余翠翘道。

    苏澜道:“你没有钱,我可以帮你……”

    余翠翘摇摇头道:“我想自己亲自动手,不依赖别人。如果有了第一次依赖,就会有第二次,那么以后,依赖就成了日常,我也就会变成懒惰之人,我的大仇也就报不成了!”

    苏澜怆然坐下。这个余翠翘还真够狠的!她忽然觉得,她这个现代女在有些方面还不如这个古代村姑!

    “我记得小姐你曾经说过,不作不死!”余翠翘忽然冷然道;“他们不出来,怎么能够把自己作死?!”

    “余姑娘,我看不如这样。你现在刚刚入行,还属于间谍行当中的新手。等你锻炼一段时间,熟悉了间谍工作,羽翼丰满了,我们再来把这两个王八蛋放出来,任凭你来报仇,如何?”苏澜沉吟了一下,试图说服余翠翘,“你如果缺钱,我这里有!”

    余翠翘刚想婉辞,苏澜赶紧道:“好吧,就算我借你的。还有,小麻雀和交通站的事情,由我出钱,他也算是给我办事!”

    余翠翘眼泪夺眶而出:“小姐……”

    “欲速则不达!不急!”苏澜安慰道,“陶敏一家子都跑不了。”

    苏澜回到大厅时,正好看到父亲和姨父,还有孔峰、葛汉、别军医、李旺,无息、无影等人一起,急匆匆地往外走。刘奇也跟在后头,眉头紧蹙,焦急万分。看到苏澜,他把她拉到旁边道:“刚才有人来报信,说是城内某个院子发生了人命案件,死了十几个人!最奇怪的是,有人认出来,死者里面居然有陶敏家的管家陶蝈儿,我怀疑是今早在我们家抢鲅鱼饺子的那两位杀手干的。这可怎么办啊?”

    苏澜嗔道:“怎么办?凉拌!难道陶敏父子倒霉你不高兴?”

    “我巴不得!”刘奇被挤兑得直跳脚。

    “那不就得了!”苏澜笑得贼兮兮的。

    刘奇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嗔道:“小滑头!”

    散席后,苏澜又和顾琅详细说了明日一早送砖石的事情。凤恒也来说,他已经给京城去了信,尽量把工部那位造楼房的专家卞旻给请来。

    林氏带着大家又回了一趟通判府。珍宝斋的甄掌柜和布店的掌柜都在家等着。因为明天开张,林氏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处理。

    走的时候,林氏道:“小来小往过几日来蚵壳屋吧,十五过后,你们少爷就要去书院了,你们得伺候着一块去书院。到时玉兰和秋菊就过去伺候你们小姐!”大家就一阵欢呼。

    苏澜提议去鱼市街看看。马车兜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摊贩。倒是路过朱大奎的铁匠铺时,发现店门大开,朱大奎和他的徒弟正在忙碌着。

    苏澜在刘奇的陪同下,过去跟朱大奎打招呼。朱大奎不好意思道:“不得了了,小姐,我这个年都没有休息,已经接了上百个火锅单子!你那个架子,我还没有时间做!”

    苏澜道:“我初十来取,可以吧?”

    朱大奎道:“我记得呢,别的放下可以不做,小姐的东西肯定会准时给你做好!”

    回马车时,刘奇就问她又做了什么,她就说,到时就知道了,左不过是你们这些吃货的福利!

    刘奇很高兴,他喜欢吃货的福利!

    想到元宵节过后要回到中吉书院,刘奇心情又有点复杂。苏澜安慰道:“你不是一月会休沐一次么?到时我会给你做好吃的。再不济,做好了,给书院送去。”

    刘奇心里美滋滋的,感觉是小媳妇跟他发嗲。可是想到苏澜又要熬糖,又要建房,又要给他做美食,岂不是累坏了?就道:“不用送了……”

    苏澜道:“奇哥哥真是傻,想吃什么,让你的小厮回来取不就得了!”

    刘奇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只是在苏澜面前。

    苏澜道:“正经话,你那个什么探案集赶快写出来,说不得六殿下就会派人来了!到时刊印出去,多好!”

    刘奇有点羞涩地道:“不瞒澜妹妹,其实我那个已经写好了。就是不知道得不得法。要不回家你给我看一下?”

    想到六殿下,两人又让马车往悦客来客栈兜了一圈。老远就见客栈关着门。也是,还是大年初五,客栈没有生意也属正常。

    回到蚵壳屋,老远就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车旁站着车夫和几个婆子丫鬟。听到嘚嘚的马蹄声,有辆马车的车窗帘子被撩了起来,探出两个人头来。一个是年轻小姐,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两人五官有些相似之处,看上去像是母女。苏澜见她们有点面熟,好像是初一拜年买糖的夫人、小姐之一。

    果然,林氏和刘珍都认识,她们是推官林谦的夫人和女儿林宝。

    林氏一边抱歉,一边招呼她们进屋。林谦夫人笑眯眯地说不妨事,虽说是稍稍等了一下,不过,闻着了糖甜糖香,倒是她们母女占了便宜。林宝儿和刘珍、春红已经亲热地讨论起花红柳绿、针短线长的。苏澜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她们三人都是刺绣的发烧友。难怪刘珍、春红想在新房子里设一个刺绣间。

    苏澜一进院子,就见到那两个闯下塌天大祸的杀手正怡然自得地蹲在院墙边香喷喷地吃着早上苏澜做的韭菜盒子。苏澜又是一阵头疼。这是杀人杀累了,回来补充能量么?

    刘奇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他和苏澜两个人的知府爹和将军爹,忙得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是去给这两个杀手收拾烂摊子,他们两个杀手倒好,在这里没事人似的品尝美味!

    两个杀手看刘奇挖了他们一眼,就抱怨道:“公子不会这么小气,几个韭菜饼子都不舍得?我们可是给了钱的。”

    刘奇被怼得直翻白眼,也懒得辩驳,回房去整理他的探案集去了。

    倒是三个小正太一窝蜂扑上去。刘嘉最淘气,叫道:“好吃吧,是我们姐姐早上亲手做的。不过不叫韭菜饼子,要叫韭菜盒子。像不像个盒子,装满了韭菜?”

    烂了肚肠看了一眼手上的吃食,吧唧着嘴巴道:“还真像是盒子,韭菜盒子。请问,这盒子还能装别的吃食吗?”

    三个小家伙就面面相觑。

    黑了心肝则问道:“小公子们,你们姐姐还会做什么好吃的?”

    社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我姐姐做的美食可多了。有卤煮,卤鸡蛋。她就是忙,没时间做罢了。”

    苏源道:“我姐姐熬的桂圆红糖二米粥最好喝。”

    “卤煮?卤鸡蛋?桂圆红糖二米粥?”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听了直咽口水。

    苏澜在旁边听了不耐烦道:“你们几个,回去做算术题。做对了,给你们讲雌雄大盗杀人如麻罪不可恕的故事,否则就罚你们今天晚上蹲在作坊屋顶说鸟语!”

    几个小家伙听了,吐吐舌头,嘻嘻哈哈地回去做算术题。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听了脸色一僵,互相对望一眼,顺着墙根就想遛。

    苏澜喝道:“站住!呵呵,给了钱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大年初五殿州民居死了十多个人,你们这是嫌弹劾我父亲和姨父的人拿不到把柄是不是?知道你们给我父亲和姨父惹了多大的麻烦?”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对望一眼,然后贼兮兮地笑着对苏澜道:“小姐,我们已经留了信,说我们是江湖名匪过江龙,看草上飞不顺眼,特地来寻仇,为殿州除害!过江龙敢作敢当,绝不牵连他人!”

    苏澜嚷嚷道:“过江龙又是谁?杜撰出来的人物,你当官府傻呀?”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一乐:“我们就是过江龙啊,怎么是杜撰出来的人物?”

    苏澜头痛欲裂,道:“你们还有什么江湖上响当当的外号?”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诡秘地一笑:“二十多个呢!说出来怕吓着小姐!”然后又不要脸地道,“这回你爹爹和姨父立了功,就赏我们一些好吃的吧?”

    苏澜:“……”难道这两个家伙是精神障碍多重人格患者?

    回到饭厅,就见林氏已经招呼小云上了糖茶,刘珍、春红和林宝还在聊着刺绣。

    看到苏澜进来,林氏就道:“澜儿,林夫人和林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一块锦绣的双面绣绣品。初十日要在家里开一个赏鉴会,请了殿州好些夫人、小姐一起去赏鉴。今日特地亲自来给咱们下绣柬,到时,咱们一起去散散心吧!”

    苏澜前世有段时间对刺绣非常着迷,甚至在大学里还加入过刺绣学社,练习过一些刺绣的针法,也见过一些双面绣的绣品(而且她的家居乐空间里,数码缝纫机里面就保存着很多刺绣的图样)。后来,母亲过世,父亲重病,她就慢慢疏于刺绣技艺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那份心情。

    苏澜刚想婉拒,抬头却看见刘珍和春红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她。心里一软,就点头答应了。她还凑着热闹道:“这个绣柬是怎么回事,我还不太清楚。”

    话一出口,就见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她,就连林夫人和林宝带来的婆子和丫鬟都万分惊讶地呆呆地望着她。

    苏澜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竟然惹来大家的大惊小怪。

    她望望刘珍和春红,又去看姨母。只见林氏的眼睛里满是怜惜、痛心、疼爱和歉疚。她疾步上前,一把抱住苏澜的肩膀,对林夫人道:“让你见笑了!我这外甥女儿,从小没了母亲,又有那样不着调的侯府祖家……”她自责道,“这都怪我!快十二岁了,竟然连绣柬都不知道!可怜的澜儿……哎!”林氏以叹息结束了话语。

    林夫人脸色有些古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人如此疼爱,就跟亲生母亲一般!”她转了话题,道:“只我这女儿宝儿,为了初十的赏鉴会,也是费了不少心事。我总是惯着她。女儿家,也就是这个时候快活几日,日后去了婆家,还不知道多么操劳,哪有心事弄这个赏鉴会……”

    林氏点头道:“那是。”

    直到林夫人和林宝儿走,林氏才为难地道:“林夫人,我家澜儿今天这个事情,还望……”说着,递上两个蔗糖篮子。

    林夫人和林宝儿欣喜地接过篮子,道:“夫人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林夫人一大帮子人走了。苏澜问林氏:“姨母,这绣柬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知道绣柬是很丢人的事情吗?或者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刘珍和春红道:“弥天大罪谈不上,说到丢人,还真是有点。毕竟这是大成人人尽知的事情。”

    林氏长叹一口气道:“澜儿过来,你来瞧瞧。”

    苏澜走到跟前。林氏示意她看桌子上的一个摊开的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块红色绸布,上面有一些金色的字,右边起首是两个稍大的金字“请柬”。苏澜仔细一看,竟然是用金线绣的字。原来这就是绣柬。

    苏澜道:“这个请柬不是写的,而是绣的。所以是绣柬。”

    大家都点头。

    苏澜道:“难道这个绣柬有什么讲究?”

    大家都点头。

    林氏道:“知道我们大成王朝开国皇帝,高祖熙和皇帝杜扬的皇后任氏吗?”

    苏澜想起了刘奇讲的本朝的峥嵘往事。“就是那个带着娘子军坚守太原一年多,前后拖住了禹朝十几万兵马,解了皇上的重重危难的任皇后吧?”苏澜道。

    “就是她。”

    “话说当年,高祖熙和皇帝杜扬被假装投降的仇敌许以五万降兵和无数钱粮辎重,只待高祖皇帝入彀,就要将他的人马一网打尽。这时,当时还是一线天女匪首的任皇后得知消息,派人中途拦住高祖熙和皇帝,以一张亲手绣制的请柬,将他请到了一线天,最终逃出了包围圈!”

    苏澜就想,这高祖熙和皇帝杜扬无非是爱美人不要江山,结果误打误撞,不光得了美人,还逃出了必死之局,侥幸而已!

    林氏继续道:“之后,绣柬成为了最真诚的心意的代名词,通常只给宴会最尊贵的主宾。而且绣柬一出,不能推辞!”

    苏澜就想,也是,皇帝都不能推辞绣柬,谁还能推辞?

    不过,这里面可是有一个大大的漏洞有木有?知道敌人张网以待抓捕自己的心上人,身为女匪首的任皇后居然还有时间在不慌不忙地绣请柬?女匪首不应该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么?再说,女土匪也会刺绣这么风雅的事?

    哎,还真是奇葩的绣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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