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先是阿水娘、顾琅、小麻雀随运送砖石的马车来探望,后来凤恒也和敢勇镖局的邓三勇以及鸿运茶楼的叶恭和夫人伍氏、女儿叶庄也来看望。

    凤恒还带来两个好消息,一是林谦夫人派亲信婆子一大早到铁匠铺赔礼道歉,不仅退还了回凤楼预定的所有火锅,还赔了朱大奎医药费和误工费。另一个好消息就是,他的两个儿子飞鸽传书,已经过了抚州,而且同来的还有卞旻,他已经辞官,带着夫人和儿女来殿州长住!苏澜欣喜若狂,觉得昨日被老天打了一闷棍,今天又被老天吻了一下脸蛋!

    说话间,中吉书院山长谢夫人和女儿谢筠也来了。几个女孩儿聚在屋里几里咕哝,一会儿吃糖,一会儿欣赏着双面绣,热闹得很。

    恰巧李冲夫妻带着女儿李珠也来了,又带来了十来条新鲜鲅鱼。

    苏澜心思一动,让刘嘉去把两个杀手请来。刘嘉喜得跑了,一会儿又和两个杀手飞也似回来了。两个杀手早就听刘嘉说了鲅鱼的事情,知道又有了好吃的,不禁喜得抓耳挠腮,竟然一边一个挟着刘嘉“飞”了回来。

    厨房狭小,苏澜担心误了工匠的饭食,院子也是没有立足之地,苏澜就把杀鱼的场子放到蚵壳屋外的一颗大树下。反正那烂了肚肠需要树叶,用着也方便。正准备开始,宋望也来了,还带来了五、六条大鲩鱼。

    苏澜先是亲自上手,拿铁勺刮了一条鲅鱼。那伍氏母女、谢夫人母女从来没见过苏澜居然身怀如此绝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会儿换了烂了肚肠上手,几片树叶就把鲅鱼刮得骨肉分离,剁成鱼茸,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凤恒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看得既心惊又高兴。凤恒悄悄跟苏澜道:“那是什么人,这么好的刀工……不对,没有用刀,不能称为刀工!”

    苏澜道:“我有个想法,到时请他去回凤楼表演,一定会让火锅扬名殿州!”

    风恒道:“好是好。可但凡这样的高手都脾气古怪,只怕他不肯迁就!”

    苏澜嗤道:“他?巴不得去呢,只要有好吃的!”

    蚵壳屋实在是小,只得在刘珍房里摆一桌。几位夫人,如林氏、伍氏、谢夫人和李冲娘,带着几个姑娘,正好十个人团团围坐在一起。

    苏澜又让人去请来祈福和云山。祈福和凤恒认识,不免寒暄。又听说卞旻即日到殿州,也是异常欢喜。

    刘希没有架子,带着刘奇和几个小家伙跟顾琅、凤恒、邓三勇、叶恭、宋望、李冲、祈福和云山等人挤一个大桌子。各家带来的仆人、婆子、丫鬟也是另开两桌。

    待肥鸡棒骨火锅和鲩鱼酸菜鱼火锅上桌,味碟、麻辣调料和流水一样的各色小海鲜、菜蔬上来时,一些人就双眼圆睁,张口结舌。待水开汤滚,香气扑鼻,人人不免食指大动,埋头苦吃。随后就着滚烫的火锅汤又下了鲅鱼饺子,吃得大家是畅快淋漓,酣畅无比。

    几个姑娘今天也不受拘束,一人喝了一小杯米酒,此时都是两腮生艳,满目含春,一个个仿佛都是美人附体,有着别样的风情。

    山长谢夫人和女儿没口子道:“哎呀呀,真是鲜美!就像夫人说的,昨日我们吃的火锅就是洗锅的水!”

    林氏道:“回凤楼元宵过后开张,请夫人多多捧场!”

    “那是自然!我家老头子也是个美食家。今天本是也要来拜访,只是书院马上要开学,他的事情太多。倒是偏劳了他!”谢夫人道。

    一时,大家酒足饭饱,肉鱼菜蔬都吃得精光。最夸张的是两个杀手那一桌,竟是连火锅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饭后,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又缠着苏澜讲故事。苏澜兴致也高,就给大家讲起了凌濛初的三言二拍中的故事《转运汉巧遇洞庭红》。“……那文若虚先是卖扇子遇到天凉,后来接连倒运,把家底折了干净。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倒运汉。后来走投无路,只得出海谋生。别人有钱,纷纷采办货物,准备在海外赚了大钱。偏偏文若虚只有一两银子的本钱,只好买了一百来斤洞庭红橘子,预备船上吃。这天船停,原来到了一个国家。那港口上人来人往,都在忙着货物买卖。文若虚没货,又怕橘子烂了,就放在舱板上打开看看。不料那洞庭红橘子红艳艳铺了满仓,赢来众人目光,纷纷花钱来买。这个国家以银为钱,上有文采,龙凤最贵,其次人物,再次禽兽、树木,最后是水草,但是重量都是一样的。文若虚卖桔子,只要那水草银钱,一个橘子两个钱。卖完一称,每个水草银钱竟然有八钱八分重,足足卖了一千多个钱……”

    苏澜的故事一波三折,曲折离奇,再加上她形神皆备,更是引人入胜。讲到后来,文若虚捡个破乌龟壳回家,被波斯商人以五万两白银买走,银钱不够,还以商铺、住房抵偿。众人不解,那波斯商人掀开龟盖,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漆黑的盘子,又放在屋子暗处,只见那珠子滚一个不停,闪闪烁烁,光照一尺之外。那波斯商人还说,这龟壳乃是鼋龙住所,后成龙退壳飞天而去。鼋龙有二十四根肋骨,每根肋骨都有一颗这样的珠子,一共二十四颗!而那五万两不过是一颗珠子的价钱……

    苏澜讲完,长吁一口气。众人不禁高声喝彩,议论纷纷,都表示真是大开眼界。苏澜这才发现,她的故事竟然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马蹄急促,原来是苏瑞尚带着无息、无影,还有七、八个士兵突然回来了,后面居然还跟着林谦和夫人、女儿林宝以及林家的几辆马车、仆人。夫妻倆和女儿三人一进蚵壳屋,就跪在院子里,头磕得蹦蹦直响。仆人自然也跪下。待抬起头来时,大家发现林夫人的脸已经不是脸了,已经成了颜料铺子,乌青、红紫、黄白,都被打烂了;又好像是蒸好的馒头、包子,肿胀得看不见了眼睛。两只手好像也被拶指,又红又肿得像胡萝卜。林宝虽然脸上、手上没有伤,但是显然膝盖出了问题,不时龇牙咧嘴地拿手去揉一揉。林家仆人一个劲地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什么人参鹿茸、燕窝虫草,还有绫罗绸缎,钗环首饰,还有一大包绣品。

    苏澜后来查看,不仅见到了那张双面绣鲜花和野鹿绣帕,还看到两个绣了青竹和蝙蝠的单面绣锦囊,也有“心”字隐形标识,倒是意外收获。

    仆人还从马车里推下来一个昏迷的丫鬟,手脚被捆绑着,身上鞭印道道。最骇人的是,她的嘴巴红肿凸出,像是猪的嘴巴,还有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大家都出来看戏。林谦膝行到林氏面前,纳头便拜:“夫人,我家夫人眼皮子浅,我打得她没脸子见夫人了!叫她敢拿人家一百两银子,我就惩罚她拶指;宝儿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她知道事情经过,却不劝诫,所以昨日也跪了一夜。至于这个丫鬟香瓜,卖主求荣,挑拨是非,我已经拉了她的舌头!”说着,他还镇重地从身上拿出一张身契,道:“夫人,这是这个奴才的身契,认打认罚随你便!”

    林氏和一帮女眷听说卖主求荣、多嘴多舌的丫鬟被拉了舌头,觉得固然是她自作自受,但是毕竟太过残酷,心有不忍,都离开了。林氏叹口气道:“林大人,这是你家的仆人,怎么处置,我不该过问,也不敢过问!这身契我更是不敢接!”她又走到林夫人和林宝儿跟前道:“有话好好说,二位还是起来吧!”

    林夫人和林宝儿哪里敢起来,还是林谦道:“既是夫人心慈,你们不可忤逆了夫人的好意!还不谢谢夫人!”母女俩这才起身,不停地道谢。林氏又让人搬了凳子,让她们在院子里坐着。

    苏澜知道父亲一行人此时回家,定然还没吃午饭,赶紧收拾了几个火锅。幸亏家里因为有工匠,始终都熬着肥鸡棒骨汤,马上上了几个火锅,鱼和肉也是现存的。只是鲅鱼饺子不够吃,现杀鱼再包饺子也来不及,苏澜只好吩咐金嬷嬷赶紧做手擀面,她又做了一大锅卤肉臊子。

    苏澜边忙,就听得堂屋里刘希怒气冲冲道:“我不知道,殿州竟然有人打量我刘希是暂代知府,就敢以下犯上,算计欺负我的家眷!若依我的脾气,昨日就要捉拿首犯,治个不敬之罪!”

    刘希缓了口气又道,“还是我夫人身怀大局,忍辱负重,劝我说,如今殿州因为倭乱,百姓急需安抚,平安顺遂稳定乃是朝廷的上上大计!林大人,你我身为大成官员,都为皇上担着干系!这过年过节,阿水娘一个普通百姓,都为殿州百姓施粥,就连六殿下也慷慨解囊,还吩咐,不要连累百姓出钱舍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可是,你的官眷不说去救济殿州孤老,安抚遭受倭乱的家庭,却唯恐天下不乱,不仅搅家成精,如今还播乱殿州,心怀叵测,勾结算计,下套做局,竟然还把殿州大大小小的官眷、商贾世家全部拖下了水!连官眷和奴婢竟然都敢联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杀在前线抗倭的将军幼女!真是胆大包天,枉顾国法!”

    林谦无话可说,只得道:“下官有罪!”

    刘希继续道:“林大人,你夫人和女儿是妇孺无知,我不管,但是,你这纵容之罪,怎么都跑不了!告诉你,若殿州官场动荡,百姓不安,动乱暴起,我刘希第一个就要杀你安民!”刘希威严赫赫地道,“林大人,你可知罪?”

    推官林谦家里夫妻不和,妻妾斗法,嫡庶相争的事情,殿州人人皆知。所以,刘希说林夫人是搅家精,林谦无言以对。

    只听得林谦口中诺诺,不停地道:“下官知罪!下官已经惩戒……”

    就听得苏瑞尚打断林谦的话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知罪!推官大人,你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夫人和女儿到军营去负荆请罪。我请你走,你偏不肯。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不应该在你家家庙、祠堂惩戒你的夫人和女儿吗?为什么要带着她们去我的军营?外人怎么评论如此咄咄怪事?说到底,你这不就是陷我于不义,败坏我的名声吗?”

    众人听了都恍然大悟,脸色大变。林谦把自己的妻女送到军营,确实是咄咄怪事,细思极恐!往小了说,这是颠倒了纲常,不成个体统!往大了说,这个林谦貌似道歉,实则也是居心叵测,心思歹毒!

    林谦惶惶不可终日,道:“是下官欠考虑!”

    苏瑞尚冷冷地道:“我是个军汉,一般不上场,上场就要拿刀子杀人!告诉你,我苏瑞尚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若是认为我这侯府庶子和他的儿女可以任意由你们欺辱,那我就当做,昨日和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你林谦在给我下战书!那我也告诉你,便是抛却身家性命和项上人头,我也要护得我的儿女周全无虞!”

    苏瑞尚的话寒意刺骨,杀气腾腾,饶是旁人听了都心生惧意,更遑论林谦!林谦脸上没了血色,抖若筛糠!

    听到苏瑞尚此话,苏澜一时惊呆。

    一个多月以来,总有一个问题缠绕着她:为什么她从前世穿越到今生,偏偏会来到将军苏瑞尚的家里?

    比较一下,两个家庭,除了家中的父亲母亲和弟弟的人员构成相同,姓名似是而非,母亲过世相同外,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两个父亲。

    前世的父亲苏安尚是文人儒商,创办了丰泰实业这个商业帝国;而今世的父亲苏瑞尚是一介武夫、杀伐之人。他们看起来一文一武南辕北辙,可事实上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命运多舛的悲情人物!都被自己的所谓的手足兄弟所觊觎、残害!前世的父亲落得家业被霸占,妻子被谋杀,儿子被迫在外流浪!今世的父亲,幼年丧母,少年入伍,青年失去爱侣,半生蹉跎,官身难进!

    苏澜前世的母亲过世,父亲缠绵病榻,已是难以更改的事实。而今世,老天爷让她来做苏瑞尚的女儿,那就是为了让她来拯救这个父亲!或许,拯救了这个父亲,也就是拯救了前世的父亲?!

    仿若醍醐灌顶,苏澜猛然大彻大悟!是的,她是肩负着拯救今生和前世两个父亲的责任而来的!

    想到这里,苏澜再也忍不住,情绪彻底崩溃,不由得嚎啕大哭。要知道这可是两辈子的泪水!

    她丢了手中的东西,飞奔向堂屋,抱住父亲的大腿,失声痛哭起来:“父亲,女儿和弟弟不要你死啊!女儿和弟弟不能没有你啊!呜呜!”

    苏澜痛哭失声,苏源也扑上去抱住苏瑞尚的另一条大腿,也哭得肝肠寸断。刘嘉、社日和李珠也扑过去,抱成团,哭得不能自已。大人见了,也是潸然泪下。

    苏澜一边哭,一边想,父亲活得这么憋屈这么累,还不就是因为一个庶子的身份?!作为现代人的苏广润可以不屑一顾,而在古代生存的苏澜,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心里想着,嘴里就哭诉出来:“父亲,女儿从不嫌弃父亲和母亲的出身,反而为你和母亲感到骄傲!您放心,女儿一定要为母亲挣得诰命!”

    苏澜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为林簪娘挣得诰命,何其难啊!一来苏澜年幼,能力不足;二来她本身就是一个庶女,还是外室私生女,身份低贱;三来,林簪娘已经过世,朝廷封诰,一般不会封给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妾,一个外室……可以说,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有人却认为苏澜的愿望可以轻松实现。只要她答应成为自己的高丽王妃,大成皇帝绝对会答应她的所求!

    苏瑞尚抱着一双儿女,热泪盈眶,道:“好女儿,我和你母亲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平安顺遂,一生康健!足矣!”

    苏澜抱着父亲的大腿,泣不成声。她为了拯救父亲而来,那么,谁要动她的父亲,她就要和谁拼命!

    晚上,苏澜又到了空间。

    看着这些宝物,苏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别人都可以在古代谋生,她一个现代经济法和医学双料硕士,又有诸多技艺傍身,难道离了这个空间,她在这古代就无法生存了吗?

    有空间的帮助固然好,那是锦上添花!没有这个空间,她也一样要在这个古代活得风生水起!当然,这个空间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可以让她回顾和领略前世逛商店的乐趣!是的,就当这个空间是个乐子!

    苏澜霸气侧漏道:“什么金手指?什么空间?我,苏澜,就是金手指!我的存在,就是空间!”

    苏澜快乐地离开。而她没有注意到,离开空间的刹那,那些宝贝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深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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