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哥儿,要不要追?”司虎放下铁胎弓,脸上意犹未尽。

    如他这样的身形,再加上有了武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追。”徐牧皱了皱眉,“司虎你记住了,衙门发的武器,是用来护庄的。”

    以武犯禁的人,放在哪个年代,下场都很难看。

    “牧哥儿,我就一说。”司虎怏怏努着嘴。

    “得了,今晚哥几个辛苦一些,分为三人一组值夜。若是还有踩盘子的山匪过来,立即把人都喊醒。”

    徐牧没有想到,这才刚来,便已经有山匪踩盘子了。

    远离望州,机会会更大,但伴随着的,亦有一番风险。

    “东家放心!”

    徐牧点点头,循着马场又检查了一遍,才喘了口气,抱了把稻草,准备寻个地方对付一夜。

    等走回木棚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角落里搭起了一个简易小棚子,湿漉漉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稻草,甚至在渗雨的地方,也固定了一把撑开的油纸伞。

    不用说……这自然是小婢妻做的。

    徐牧抬起头,看向木棚。

    假装背身睡着的姜采薇,此时还抱着微微发抖的身子。

    沉默了下,徐牧往木棚边的篝火堆上,添了两根新柴。

    ……

    翌日清晨,恼人的春雨,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走出马场,徐牧难得露出笑容。

    “哥几个,等会吃了东西,便辛苦一些,先把庄子围起来。”

    其他的都好说,但只要围了庄子,冯管是村人还是山匪,都会被挡在外面。

    不过,围庄的工作量可不小,徐牧已经打定主意,等会便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有无人手愿意帮忙。

    “吃、吃饭了。”早起的姜采薇,已经把芋羹糊糊煮好,立在老马场中间,脆生生地喊了起来。

    “哈哈,夫人可真是贤惠,比我家那口子勤快多了。”

    “你懂个啥!东家厉害,夫人也勤快,这叫贤内助!”

    几个赶马夫嘻嘻笑笑地走近,惹得姜采薇又闹了个红脸,不时仓皇抬头,看着徐牧的脸色。

    “先吃饭吧。”徐牧也坐下来,接过粗碗,便吸了一大口。

    他巴不得马上做个炒锅,炒个蛋包回锅肉啥的,这大纪朝的糊糊,味道太难下咽了。

    “陈盛,这里便交给你,记着捶树的时候,不要走得太远。”待吃过饭,徐牧匆忙起了身。

    以老马场现在的木板,铁定是不够的,若需要把庄子围起来,天知道还要多少木头。

    而且,寻常百姓没有铁斧长锯,要伐木的话,只能用石锤去打一些小些的树。

    “放心吧东家,我门儿清。”

    徐牧点点头,陈盛几人办事,他还是放心的,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汉

    “徐郎,小、小心些。”立在木棚旁,姜采薇声音如蚊。

    “晓得。”

    徐牧脸色微微古怪,但也没说什么,带着司虎,往前方一里路外的村子走去。

    若是放在后世,这种靠路吃路的便利村子,早该富起来了。

    可不曾想,徐牧刚走入村口,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全是妇孺老弱,并无青壮男丁,偶尔有一两个年轻些的,要么瘸着腿,要么疯疯傻傻是个痴儿。

    整个村子一眼望去,都是破烂不堪的茅房,连着铺瓦顶的都不见几户,大多是用木桩压了草泥,便草草了事。

    原本还想找些人帮忙干活,可这光景,哪里还有什么青壮。

    犹豫了下,徐牧带着司虎,准备要往村外走。

    却不曾想,这时候一个涂了满脸胭脂的小村妇,猛然间急奔而来,抱住了徐牧的手。

    “你作甚!”司虎见状大怒,老规矩,又要祭出朴刀。

    “打、打桩儿,官人,来打桩儿。”小村妇羞红了脸,却死死昂着头,把话整个说完。

    打桩儿是黑话,意思是接济风尘姑娘。

    徐牧只是没想到,即便是为了银子,面前的这个小村妇,也过于露骨大胆了。

    要知道,古人对于男女间的事情,在公开场合,向来是忌讳的。

    徐牧并无兴致,挣脱了小村妇的手,便要往回走。

    “官、官人,十文钱,就十文,我娃儿要饿死了!”

    “官人,我九文!”

    “我也九文!九文便和官人打桩儿!”

    不多时,至少有三四个涂满了胭脂的村妇,慌不迭地跑出来,齐齐把徐牧两人围住。

    徐牧皱了皱眉,实在懒得理会,即便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但这种光景之下,哪里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兴趣。

    “娘,阿弟昏了。”一个浑身褴褛的女娃,从旁边的一间茅屋探出头,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水。

    “牧哥儿,那女娃都瘦坏了。”司虎声音微颤。

    徐牧抬起头,看着女娃全身上下,只余皮包骨头的模样,没由来的心底一酸。

    这世道,当真是要吃人的。

    “带我进屋吧。”

    先前的小村妇,闻声大喜,急忙捡起一根柴枝,拼命往前挥打,将几个同行驱散。

    入了屋,小村妇急忙堆起尴尬的笑容,将微弱至极的桐油灯捻亮。又急忙跑到一个昏昏沉沉的男娃边上,舀了一勺黑乎乎的热水,慢慢灌进去。

    不多时,男娃咳咳出了声。

    “喜妹,带阿弟去院里坐,阿娘煮好饭……就喊你们进屋。”

    瘦得皮包骨的女娃,懂事地将弟弟抱起来,往屋外走去。

    “官、官人,我有新衣的,你稍等,我便去换。家里床板,也、也是新打的,官人力气大也无妨。”

    “先不急。”徐牧声音更塞,“我且问你,家里男人呢?”

    “去年有老匪进村,说杀便杀了。我还在河边洗衣,衣服还没洗完,男人就死了。”

    “官人,这生意你要了吧!九文,九文便打桩儿!”

    “衙门那头没说?”徐牧冷着脸,手在哆嗦。

    “来了几个人,不敢上山……要了我两头蛋鸡就走了。”

    “村子那么多男人,都是老匪杀的?”

    “去做修墙民夫死了一大半,去做山匪也走了一些,剩下的,便都糊糊涂涂的死了。官人!官人,你别问了,你打桩儿吧!你也见着了,我娃儿要饿死了的!”

    小村妇顾不得司虎还在一边,焦急地要解开衣扣。

    却不料,那只解着衣扣的手,被徐牧缓缓拦住。

    “得空带孩子去四通路边,帮着我做些活计,我每月给你二钱银子。”

    “官人?官人是老马场新来的东家?”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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