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城头火盆的亮堂,映红了陈忠的脸。

    在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整整一日,站在城头上观望了。先是有快马赶到,说了西蜀大败的消息,随即,又有第二轮的斥候赶回,说西蜀大胜。

    情报混淆,他已然明白,这传回情报的,定是北渝人的探子。

    收回目光,陈忠目光凝重。大宛关里,不过数千的守军,按道理讲,他哪怕全带出去,亦没有任何作用。

    “陈将,若不然再派探骑。”

    陈忠犹豫着点头。

    大宛关离着前线,不过三十里。若是按着退守的情报,战场的变动,只怕不到二十里。

    偏偏这二十里,一下子消息罔阙了。

    陈忠揉着额头,正待再思量,却突然间,听得有士卒来报。

    “将军,大事不好,城外有蜀骑回城,却被人半道射杀了。”

    “当真?”陈忠脸色大惊。

    “确是,至少有十余骑的人,无端被射死。”

    “情报呢?”

    “未见,送不到城关。”

    陈忠皱眉,神色更加发沉,“消息无法送回,只怕前线出了变故,所以,是北渝人在堵截。而且还有一点,明明是我西蜀的阵线,却一下子出现北渝人的伏击。”

    “将军……也就是说,主公那边,极可能是不妙了,才让北渝人堂而皇之地过来?”

    “也有可能,是北渝人用了暗渡之计,瞒住了前线斥候的眼睛。”陈忠咬着牙,“若是如此,你我带兵出城,只怕会中计。”

    实则还有一句,前线蜀军大败,即便只有数千人,若能及时接应,说不得能接回主公和军师。

    但终归,陈忠还是稳住了性子,没有妄动。

    “先传我军令,静待消息。斥候久久没有回返,主公和军师那边,肯定会有所察觉。”

    旁边的两个西蜀都尉,都跟着点了点头。

    在大宛关外。

    老态龙钟的羊倌,算计着时间,发现大宛关没有异动的时候,闭目一声叹息。让他有些意外,那位西蜀之盾,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然没有迷失,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城关。

    时间已经不多。固然,他还可以耗下去,但他的老友申屠冠那边,却已经耗不起了。战事失利,北渝需要一个破绽,才能慢慢挽回局面。

    “军师,现在怎办?”

    羊倌沉默着,不时会抬起头,看着大宛关的轮廓。好不容易,才带着五千的银戟卫,躲过了跛人和徐蜀王的眼睛,现在倒好,在这大宛关之前,似是手足无措了。

    “军师,若按我的意思,不若直接攻关!”

    “这是下策。”羊倌冷静摇头。五千人的银戟卫,虽然精锐,但不管如何,还是人数太少,未必能吃得下大宛关。

    羊倌闭目沉思,久久,眼睛才蓦然睁开,杀气奔涌。

    ……

    前线。

    坐在高地的席子上,东方敬正看着战事。西蜀的围攻下,申屠冠的本部,已经越来越危急。动用的古阵法,虽然诡异,但不管如何,士气逐渐失守,而西蜀的三面联合,已然将这位天下名将,逼入了死角。

    再过个不久,只要攻入敌阵,说不得,便能阵斩申屠冠了。

    东方敬呼了口气。

    当然,还需担心常胜的援军。不过,早早想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安排了人马,作为阻截了。若常胜敢派人来,不说能全歼伏杀,但肯定要阻截一段时间。

    “小军师,主公那边的口令,让小军师从西面配合,挡住羊倌在南面的驰援。若攻入敌阵,无需顾虑,可立即阵斩申屠冠,以免夜长梦多。”

    “回话给主公,我知晓了。”东方敬顿了顿,“对了三儿,在南面的羊倌,现在如何?”

    “南面地势狭长,又被我西蜀占了先机,羊倌的驰援,并无太大的作用。”

    “所以,他还一直在救援?”

    “确是,一直如此。”

    东方敬沉默了会,“不知怎的,他这次有些木讷。”

    夜色之下,东方敬总觉得还有事情,自己没有想透,或是遗漏了什么。又沉思了一番,他才明白了所思。

    “三儿……似是很久了,大宛关那边的斥候,无斥候来取军情?”

    “似是如此……”

    东方敬皱眉,夜风中的身子,开始有些摇晃。

    “小军师,怎么了?”

    “总觉得出了事情。但眼下,申屠冠被围,羊倌助战,常胜尚在本阵。这一切,又似是没有问题。”

    只思量了会,东方敬凝声开口,“三儿,替我传令给上官述,让他带着本部的一万侠儿军,赶回大宛关。消息隔绝,那只能说,有人阻了往来的信道。”

    “莫不是插了翅膀,飞过去么?北渝常胜过不来,羊倌还在南面驰援……”

    护卫李三儿的这一句,让东方敬蓦然脸色大惊。

    ……

    夜色森意寒寒。

    站在大宛关外不远,一个薄袍老人,眸子在黑夜中闪烁。

    “告诉我,阵中有多少马匹?”

    “羊倌军师,不到三百,先前做探骑之用。”

    “全取了,作为一支北渝骑营,在城外之地,继续截杀西蜀探骑。”

    “军师……这是为何?”

    “诱不出陈忠大军,便诱小军。消息隔绝,他必然会在乎前线的情报,虽性子谨慎,但不管如何,终归会派出人马,试图驱走这三百骑,得到前线的确切情报。”

    “不若多派些人,也好作为反击。”

    “不妥,人数一多,陈忠便不会派人出来了。”羊倌眯起眼睛,“我的意思是,这三百骑诱出来的人,不管是五百,或是一千,都只不过是幌子。老夫要的,是借着这个幌子,将那位西蜀之盾,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一步一步地诱出城关!作为守将,他需耳听八方,才能判断守势。”

    “虽有些急躁,但现在,我北渝的申屠将军,已经被逼入死角,我只得想方设法,救下这位老友,再顺势夺下大宛关。”

    羊倌声音清冷。

    大半的岁月,他都在塞外牧羊,但胸膛里的壮志,哪怕是个老羊倌,却一直不曾熄灭。

    “吾羊倌,誓要相报主公的知遇之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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