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州,前些年新建的小王宫,并不算宽敞大气。但作为采珠王,吴朱算得富贵,就地取材,在王宫里点缀了不少珍珠。也因此,使整座王宫看起来,多少有些亮丽堂皇。

    此时,坐在王宫里,合州王吴朱仰着头,沉默地看着王宫的戏蛟穹顶。

    他的心情很乱,真的很乱。特别是今日,蜀使李柳到合州入王宫,他只以为,事情已经败露。

    毕竟再怎么说,与夷人暗通,在这种事情上,那位西蜀王不会饶恕的。

    “王爷在想什么。”正当吴朱想着,一道人影走了过来。随行的两个合州力士,刚要阻拦,被吴朱抬手劝开。

    那入宫的人,模样有些古怪,脸面的皮子,像是枯了一样,偶有落皮。

    “凌师,你来了。”吴朱垂下头,有些复杂地看向面前的人。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担心……担心那位徐布衣,会像讨伐东陵左仁一样,带兵杀到我合州。况且,当初东陵左仁如此大的势力,都没有任何法子,我小小合州——”

    “合州王多虑了。”来人笑了笑,径直在旁坐下。

    “大王莫要担心,这次来的蜀使,我已经思量过了,并没有查出什么。若不然,该是大军来袭了。”

    吴朱莫名送了口气,“宴席上的时候,瞧着他的模样,似是不想与我搭上关系。我赠他宝珠,都被他拒了。”

    “大王做错了。”来人顿了顿,抬起手来,直接撕下了脸上的猪皮,又摘了黏须,不多时,露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右脸庞凹了一角,连着一双眼睛,也不甚对称了。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吴朱,也皱眉转过了脸。

    “凌师,我何错之有。”

    “大王啊,你不该在宴席上相赠,你要细想,宴上人多眼杂,你如此这般,李柳又担心被西蜀王发现,肯定要拒的。我讲句难听的,若是李柳堂而皇之的,在宴席上接了大王的宝珠,这才有问题,未免有些突兀。但他拒而不受,迅速告辞,倒是人之常情。”

    “凌师,有些道理。”吴朱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欢喜。

    “大王放心,入合州的时候,李柳的情报,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怎说?此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毒鹗一死,成都需有人坐镇。如今坐镇的人,是西蜀成都丞令李桃。”

    “这人我听过,虽然年迈,但有几分本事。”吴朱点头。

    “呵呵,这位李柳,便是李桃的长孙。”凌苏淡笑。

    此话一出,吴朱怔了怔后,一下子陷入沉思。

    “凌师,他的关系不一般。”

    “确是不一般。放眼整个西蜀,李桃也是排得上号的人,其孙李柳,更是西蜀后辈之重。”

    吴朱咬牙,“不若如此,你我虚以为蛇,这段时日小心些,日后的商量,等他离开了再谈。”

    “莫急。”凌苏安慰道,“先莫急,我已经想好了法子。”

    “怎说?”

    “还是按着刚才的意思,大王可先送礼,送宝珠过去。”

    “还送?”吴朱皱眉,“凌师,你明明就知道,此人的背景非同小可,若与他继续搭上关系,只怕你我大事未成,就先完蛋了。”

    “错了。”凌苏淡笑,“我欲要借着送礼之事,考量一番李柳的为人。入合州之时,我便与大王说了,再怎么讲,我等在西蜀里,需要一个内应之人。”

    “李柳?”

    “正是。”凌苏眯起眼睛,“当然,在这之前,我需认真观察一番。若事有可为,我会拉拢此人。若事不可为,则想些办法,让他尽快离开合州。”

    “听凌师的意思……我需亲自送礼?”

    “自然。”凌苏狰狞的脸庞,露出期待之色,“大王知不知,若是能拉拢李柳,对于你我而言,这大业江山个,至少添了三成的把握。”

    “他可是李桃之孙。”

    “贪财之人,无子无爷。”

    ……

    “李兄的意思是,合州王真要亲至?”

    “献礼为上,实则更有可能,或会拉拢于我。我讲了,宴席之上,我那般的模样,已经成了诱饵。”

    “若合州王吴朱,并非奸恶……”

    “又有何妨,不过是多撒了一网。你我留在南海,终归要小心为上。”李柳呼了口气,“我这二年时间,除了上一回同样做为蜀使,我不算名声太显。他们只会觉得,我李柳是李桃的长孙,不过是靠着父爷辈的祖荫上位。”

    “若他们如此想法,那便大错特错了。”李柳眯起眼睛。

    “我既留在南海,便当为西蜀,为主公,做一杆定海针,稳住后方。若合州王无问题,则是最好。若有问题,或者真与夷人勾结,我等便立即起兵,以此杀鸡儆猴,震慑其他三州的王。”

    阮秋点头,“出交州之时,赵栋也是这般想法。”

    李柳微微点头。

    正当这时,忽然之间,有护卫急急走入。

    “李丞令,阮将军,合州王吴朱,亲自带礼来拜门。”

    李柳转过头,与阮秋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

    驿馆前的长道,阳光正好。

    坐在马车里,吴朱手抱着一盒宝珠,刚顿了顿,便莫名打了个冷战,让他身子一下子凉嗖起来。

    “大王,怎的?”坐在对面,凌苏关切开口。

    “无事……约莫是有些发寒。”

    “大王说笑,马车外阳光极大。若不然,等回了王宫,我亲自替大王把脉一番。”凌苏并未在意,安慰了句。

    实则在他的心底,面前的吴朱,不过是一方踏板。这方踏板,是夷人需要借势的地方。

    “这二三年,身子骨不比以前,为了积德,我做了不少善事。”吴朱呼了口气,“便如先前的东陵左仁,以‘仁’字立天下。”

    听到这一句,原本不动的凌苏,心底蓦然也跟着发凉。

    东陵王左师仁,向来是他的痛处。并非是忠义,而是这般大好的局势,在和西蜀决战的时候,却一下子溃不成军。

    再来一次,再有一次……说不得,他要再向跛人讨教一二。

    若赢,便将这个跛子吊在姑胥关下,活活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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