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光师徒的正色让房间气氛瞬间紧张。

    小徒弟林诚合本要继续叫嚷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血光之灾?”林安礼反问,目光也在觉光身上仔细打量。

    觉光笃定道:“贫僧有十足的把握,又正如我说,你我应相互照应。”

    林安礼心中微动。

    早前小徒弟林诚合还埋怨,老和尚又能照应他们什么,现在对方不就未卜先知,前来报信了?

    但此情此景略微滑稽了。

    两个和尚跑到两个道士面前,说他们会算卦?

    凡看相算卦,求田问舍的,无不是假和尚。

    小徒弟林诚合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时候和尚还会卜卦了?我早就觉得你二人不对劲……”

    小僧法明不甘示弱:“我师父何时说过他会算卦?明明是心有所感!”

    “林道长,你若不信贫僧之言,大可卜卦一番。”觉光不去理会两个小的,打算继续说服林安礼。

    道家卜卦是义理衍生,不算正法;

    高门大派自有兼修,如龙虎山第五十二代天师就曾为崇祯占卜国运;

    再说游方术士入不得门庭,修不得正法,只能以卜卦在江湖敛财。

    林安礼原主没有多少卜算研究,分辨卦象他会,但要说趋吉避凶就差点意思了。

    术业有专攻,道士也不是什么都会。

    但觉光此番表态,却不能不让人重视。

    他没必要危言耸听,戏耍林安礼;

    再者,老和尚神神秘秘,或许真有什么特殊的本领。

    印第安巫术、猫耳娘都有了,莫敢小看天下人。

    其次,林安礼最讨厌的就是恐怖电影里不听劝的主角。

    他切入正题:“觉光大师可曾修习武道?”

    觉光略感羞惭:“不曾,所以我才厚颜求到林道长处,希望能对我师徒二人有所照拂。”

    林安礼颔首:“你我相处十月,却远谈不上信任;这次便算一次考验如何?”

    “若真如大师所言,今夜事发,我必出手庇护你二人,倘若是‘狼来了’的戏码,你我以后照旧相敬如宾。”

    觉光先点头,又好奇:“何为‘狼来了’的戏码?”

    林安礼呵呵一笑:“一牧童以狼来了戏耍村民救助,一而再再而三,便失了信用,无人再来帮他,最终葬身狼腹。”

    “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随即,林安礼正色起来:“大师之言,还需警告罗伯特。”

    觉光道:“正有此意,便请林道长与我同行。”

    二人没再废话,带各自弟子离开旅馆。

    小镇不大。

    核心区只有两处,一为码头港口,二是各国商会仓储区。

    四人只来到码头就被正在装卸货物的‘白天鹅号’水手认出,旋即罗伯特也现身。

    七月中旬的北美西北部天气凉爽,可罗伯特却满身大汗,衣襟前胸都已经湿透了。

    可想而知他对印第安人的忌惮,是真得在抓紧时间作船上补给,明日立即启航。

    “林道长、觉光大师,你们怎么来了?”他又看一眼日渐将落,才恍然:“是我疏忽了,晚餐还没准备,可否在等我片刻,我把船上事务安顿一番。”

    林安礼没出声,看向觉光。

    觉光立即会意道:“虽贫僧不知罗施主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贫僧心有所感,今夜小镇中或有惊变,是为血光之灾!”

    “什么?”罗伯特惊呼,引得周遭人瞩目。

    待得回过神来,立即拉着几人走远一些,才惶恐不安道:“大师可是有‘先知’的本事?”

    觉光没再打哑谜:“不敢说先知之能,但对吉凶之象,往往心有所感,就看罗施主信是不信了。”

    罗伯特哪里会不信。

    若是不信,他也不会大老远将林安礼与觉光请来。

    事到如今罗伯特不敢隐瞒,讲出原委:“一切皆因我那友人所起……”

    他大致将情况讲出,与林安礼之前所言不差。

    罗伯特又作补救:“并非我有意欺瞒,实在是不愿让几位贵客忧心,烦请赎罪。”

    林安礼不想听这些虚头巴脑,径直道:“你有什么打算?”

    罗伯特无奈道:“小镇各国商会各自为营,真若事发,没人会伸出援手,他们巴不得将我们赶出去,抢走我们的狩猎区域。”

    “因此我无法求助于他人。”

    觉光叹道:“不知罗施主是否听过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释放那‘妖人’呢?”

    罗伯特哭笑不得:“来不及了,诺里斯屠戮了一个部族村落,血仇已经结下,唯有血债血偿。”

    “阿弥陀佛!”觉光听后,只是悲悯摇头,念诵起经文……

    林安礼道:“那今夜登船离港呢?”

    罗伯特尴尬道:“起初不知这些事的发生,我已让工匠拆除船舱底部一些老旧处进行修补,现在正在加紧抢修,最快也需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出海。”

    林安礼:“也就是说,我们避无可避了?”

    罗伯特即便很不想承认,也唯有点头。

    他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不过,以小镇的守备能力,防守一夜应该不成问题。”

    “各国商会或多或少都与当地部族结仇,谁也不知道印第安人的目标是谁,大家就能同心协力一起防守。”

    小僧法明本在随师父念经,听到这话都不免目瞪口呆:“罗施主的意思是……要让小镇内所有人共同承担责任,可若是他们因此事而死呢?”

    罗伯特无言以对。

    但正是这份无言,实则已经给出了答案。

    只要不是自己死,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林安礼瞥了一眼老和尚,老和尚并无出言制止,显然也是一样的从心了。

    “你如何应对,我管不着,但我需庇护我等人的安危,让我们登船,我独守一夜,一夜过后立即出海。”林安礼拿出决断。

    退路只有帆船。

    若是连夜走陆路奔逃,难辨东西;

    乱入其他部族领地,等待他的也只是死亡。

    罗伯特眼前一亮,俨然是想起了林安礼的本事:“林道长,今夜就拜托你了!”

    意志达成,众人径直登船。

    日落前,补给到位,罗伯特召集水手集合,也开诚布公,讲明要作防备。

    商船并无火炮,只能在甲板堆积沙袋掩体,以燧发枪反击。

    另有弓弩手安置。

    一切就绪。

    夜色终于降临。

    小镇并无夜生活,唯有远方木墙上的岗哨点亮火把,作日常警戒。

    商船上,众人静悄悄的。

    可舱内氛围却隐隐躁动不安。

    林安礼、觉光四人打坐修行,显得淡定;

    那罪魁祸首诺里斯则难以隐忍,小声向罗伯特嘀咕:“罗伯特,他们第一次踏足新大陆,哪里有我们了解那些该死的土著,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罗伯特横他一眼:“该死的,闭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狼狈,还怠慢了贵客!”

    “林道长武功超群,一人可瞬杀十数人;

    觉光大师更能通神佛,我曾亲眼见过大师施展法术,令一身患恶疾者起死回生。”

    “有这么厉害?”诺里斯看对方严肃神情,有些相信了。

    而盘坐着的林安礼,心中跳动一下。

    觉光会法术?

    什么样的法术?

    若他真会,那道门也应该有相应法术才对;

    注心观隶属正一道,若溯源根本,祖上应为茅山一脉,所传符箓术法多不胜数。

    海上航行时,林安礼也有测试,但都无法成功。

    若非武道修行出气感,知晓这方时空的不同寻常,对于鬼神仙术一说,他嗤之以鼻。

    正当他念想时;

    “来了!”

    觉光猛地睁眼,沉声呼喝一句。

    罗伯特吓得跳了起来,几步来到舷窗口眺望:“在哪?在哪?”

    林安礼也缓缓起身,凝神感受。

    夜色依旧深沉,并无什么异样。

    可等他走到舱门口时,就听小镇营地外此起彼伏的夜莺叫声,不同寻常。

    “的确来了!!”

    “诚合,取剑!”

    林诚合本就抱着一包行囊,一杆长剑就插在囊中,他只向前一耸,剑刃就与剑鞘分离,借助惯性向林安礼手中飞去。

    啪,一声。

    剑柄入手。

    “咻咻咻”被林安礼甩出剑花,反手背剑而立。

    这一幕吸引了舱内所有人的目光,鬼佬们瞠目结舌。

    可还不等他们惊呼赞叹;

    笃——

    岗哨之地,号角声乍起。

    紧随其后便是燧发枪示警,嘣嘣嘣!

    “敌袭,敌袭!!”

    营地各处被惊醒了,再远眺时,夜色中一幕箭雨洒下,岗哨上的人身中数箭,凄惨滚落高台。

    嗷呜——

    船舱下层传来嘶吼,又将众人吓了一跳。

    诺里斯一个激灵后怒骂道:“是那该死的杂种!她在呼唤她的族人!”

    罗伯特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堵住她的嘴?!”

    “我没来得及……”

    “该死的,还不快去!”

    诺里斯匆忙出了舱室,去往底仓的入口在甲板上。

    林安礼深吸一口气,回头道:“我会守在登船处,罗伯特,让你的人抓紧修复底仓!一旦修好,立即启航!”

    “师父我跟伱一起!”林诚合起身想要追来。

    却被林安礼一眼逼了回去:“平时不修武功,现在想出风头?安静待着!”

    林安礼大步离去,来到船舷一侧。

    罗伯特紧随其后,大声呼喊:“玛德法克,都给我打起一万分精神,不要让一個土著杂种登船,来一个给我杀一个!”

    远方,又是一番带着火光的箭羽落下。

    不多时,木墙栅栏、小镇房屋,乃至仓储区都燃起火焰。

    只待得一处栅栏燃烧倒塌,一阵阵充斥杀意的嚎叫声响起——

    “呜呀呀呜呼!”

    野蛮的印第安人已攻入了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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