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农千里迢迢跑到茂林来,当然不是专程来给高凡打掩护的。

    他与茂林省化工厅的干部们开了个会,了解了一些情况,第二天,便随着高逸平前往沧塘,去视察沧海化肥厂。

    同行的,除了吴哲夫,还有徐盈和高凡,以及化工厅的几名干部。

    由于部里、厅里都来了人,高逸平回到沧塘,连家都没回,就忙着安排各种接待事宜。高凡一个人回了家,见着母亲冉玉瑛,接受了各种宠溺和埋怨,也不必细说了。

    郑立农在沧塘呆了两天,全面考察了沧海化肥厂的生产情况,与厂领导、技术人员和一线工人都进行了会谈,除了了解化肥厂的生产情况和人员情况之外,还询问了大家对于高逸平的评价,得到的回复大多数都是正面的。

    这其中当然也会有个别负面评价,但郑立农以他的阅历判断,知道仅仅是一些私怨,无碍大局。

    沧塘县的领导们听说有部长来视察,也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化肥厂,请部长指示他们的工作。郑立农询问了沧塘县的经济情况,又专门提出如果化工部有意向沧海化肥厂投资2000万用于铵改尿试点,沧塘县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支持。

    对于这个问题,沧塘县给出的答案是非常积极的,那就是全力配合,帮助扫清一切障碍,绝对不会有从国家重大项目中揩油的想法。

    沧塘县的这个回答,郑立农还是挺满意的。一个2000多万的项目放在这样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县,县里不想从中揩点油,几乎是不可能的。

    沧塘县的回答,至少说明他们是知道分寸的,不是那种胆大妄为之辈。这可能是沧塘县实在太弱了,从来就没有过国家大型投资,还没学会和国家讨价还价。

    郑立农离开之前,召集沧海化肥厂的一干厂领导和中层干部开了一个扩大会,做了两点指示:

    第一,沧海化肥厂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做铵改尿新方案试点的前期准备工作,化工部的投资预计在年前就能拨付下来,届时大家就有得忙了。

    第二,化工部拟在沧海化肥厂进行“三产”经营的试点,为一些目前存在经营困难的化工企业探索一条副业补贴主业的道路。

    为此,化工部专门从北京大学借用了高凡同学回到沧塘,主持这项试点工作。他郑立农以个人名义,建议沧海化肥厂将劳动服务公司承包给高凡,作为高凡开展此项试点的主体。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大家可以再议议,不同意也是无妨的。

    这话就有些欺负人了,你一个大部长,在我们这样一群最高级别才科级的干部面前说只是一个个人的建议,我们还能说啥?

    当然是全票通过了。

    对了,其实也不是全票,厂长高逸平投的就是弃权票,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回避。

    不过,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带着羡慕嫉妒恨。

    老高,看不出来啊,藏得这么深。老实交代,你那个天才娃是不是泡上部长家的闺女了……看郑部长岁数也就是五张出头,应当不会是孙女吧。

    人家一个副部长,巴巴地从北京跑过来,给你儿子站台,你还说你没背景!

    更有人赶紧掏出笔在自己的手背上刻字,提醒自己未来别去沾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情,高凡是有人罩着的,自己就别去抖啥小机灵了。

    “各位,大家应当也听说了,厂务会任命我当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以后咱们就是在同一口锅里吃饭的了。

    “你们各位,我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今天就算是都认识了。我提议,为了咱们大家共同的事业,先干了这杯!”

    厂区外的一家私人饭馆里,高凡端着一杯啤酒站起身,对着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边的一群年轻人说道。

    “来来,干杯!”

    年轻人们乱哄哄地站起来,用参差不齐的声音回应着,同时也端起了手上的酒杯。

    高凡带头,大家相继喝干了杯中酒,纷纷落座,多数人的脸上都有了兴奋之色,纷纷发着感慨:

    “这就是啤酒啊,我怎么觉得像汽水一样,没点酒味?”

    “有点苦,我还以为是放坏了呢。”

    “看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第一次喝啤酒也觉得是坏了,人家就这个味道。”

    “你啥时候喝过啤酒了?”

    “去年我堂哥结婚,我去鹿坪参加婚礼,喝过一回的。”

    “还是喝啤酒爽,一口闷,像人家外国人似的。”

    “说得好像你见过外国人似的……”

    高凡坐在那里,听着大家的议论,并不参与。他向对面的一个胖子扬了扬头,那胖子会意地离席,从旁边的一个纸箱里掏出几瓶啤酒,用牙咬开盖子,开始给大家续酒。

    看到胖子把酒到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大家的话题便转移了目标,都冲着胖子去了:

    “胖子,给我倒满点,你看我这杯子里全是沫,哪有酒。”

    “胖子,你知道这啤酒是哪买来的吗,贵不?”

    “胖子,你表叔当了经理,以后我们也得听你的了!”

    “滚!”

    听到“表叔”这个称呼,胖子向对方虚踹了一脚,不过脸上却是得意多于愤怒。他分明能够感觉到,别人说起这个梗的时候,已经不完全是嘲讽,而是带着几分嫉妒了。

    胖子宁默,化肥厂子弟。

    他父亲宁广达是合成车间的工人,不知道从哪的辈分算起,管高逸平叫表叔。于是宁默便得管高逸平叫表公,管高凡则也叫表叔。

    宁默今年22岁,比高凡大6岁,却算是高凡的晚辈。这在乡下不算个啥,但在工厂里,尤其是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就成了一个梗。

    同伴们斗嘴的时候,时不时就会蹦出一句,说宁默是厂长的孙子。你还没法说这是骂人,因为他真的是厂长的孙子,转了七八个弯的表孙子那种。

    为这事,宁默没少跟人开打。

    不过,这一回,他凭着自己那不满70的智商可以判断出,别人在说起高凡是他表叔的时候,语气和过去是完全不同的。

    宁默甚至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

    尼玛,我怎么就没这么一个牛叉的表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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