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处长,恕我愚钝,我还真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古处长,您有什么建议,能不能教教我?”

    高凡索性认怂了,他决定听听古坤全的建议再说。

    作为一名穿越者,高凡当然知道一些后世的企业组织方式,但那是建立在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时下连“商品经济”这样的概念都还是刚刚提出来,理论界还在争论计划经济条件下能不能使用商品经济的概念,高凡怎么敢把自己的后世经验拿出来说呢?

    认识到自己的知识还存在盲区,高凡倒也不偏执,而是立即放下身段向古坤全讨教。

    “哈,你可不愚钝,北大才子如果还说自己愚钝,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古坤全捧了高凡一句,然后不等高凡说什么谦虚的话,便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嘛,小高你是个做学问的人,有些政策上的事情,你可以关心得比较少。我呢,在机关里工作,离上头近一点,对于政策,可能会比你小高知道得多那么一点点。”

    “绝对不只是一点点,古处长的政策水平,肯定是我拍马都赶不上的。”高凡恭维道。

    古坤全摆摆手,算是略过了高凡的赞美之辞,说道:“这段时间,我认真地研究过你们沧化科贸公司,我觉得,你最早承包这个公司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周全。包括你们厂子,还有郑部长,对于这件事都有一些误判。”

    “愿闻其详。”高凡说。

    古坤全说:“大家最大的一个误判,就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劳动服务公司,落到你小高的手上,竟然能够赚到这么多钱。这是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的。”

    高凡笑了,古坤全说的,恰恰与他刚才想的完全一致,看起来,这个古坤全还真是有些眼光的。

    古坤全没有在意高凡的表情,他接着说道:“大家原来的想法,就是把一群待业青年交到你手上,你能带着他们赚到点钱,自然是最好。如果赚不到钱,也无所谓,反正化肥厂过去也是这样养着这些人的。”

    “没想到,我们不但赚到了钱,而且赚得还不少。”高凡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古坤全道,“你们去年赚的那些钱,还是一个小数目。今年如果照你说的情况,光是出口日本的清洗剂,起码就是500万的利润,比你爸爸那个化肥厂原来的产值还要高。这样一来,你们原来确定的承包条件,就完全是一个儿戏了。”

    “的确是有些问题。”高凡点头承认道。

    古坤全说:“这哪里是有些问题,而是问题很大!照你原来那个承包条件,最后你不但得到什么功劳,说不定还会犯错误,犯很严重的错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鼓了起来,表现出极端不满意的样子。

    高凡知道古坤全的话是对的。事实上,光是去年公司赚到的50万利润,就已经让他有些骑虎难下了。按照承包时的条件,他可以拿到10万元的承包款。但这笔钱实在是太惹眼了,他不敢拿,高逸平也不敢让他拿,这就是一个尴尬的局面。

    如果今年的利润达到500万,他名下的承包款会达到100万,届时他又当如何做呢?

    如果他不管不顾地拿了这笔钱,估计半个沧塘县的人都会得红眼病,各种举报信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淹死。但如果他不拿这笔钱,原来的承包协议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依古处长的看法,我是应当和厂里重新签一个协议吗?”高凡试探着问道。

    古坤全摇摇头,然后故作矜持地沉默了半分钟,这才说道:“我的建议是,让沧化科贸独立出来,成立一家股份制公司,明确规定国家、集体、个人所占的股份,赚了钱,按股分红。”

    “股份制公司?”高凡一愣,“咱们现在已经允许搞股份制公司了吗?”

    其实,刚才那会古坤全已经在与高凡讨论股权比例的问题了,但高凡没有特别在意这个提法,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股权分配上了。现在听古坤全说出股份制公司这样的概念,高凡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政策是不是允许这个问题上。

    古坤全神情严肃地说:“合股经营这种方式,其实政策上一直都没有禁止过。前些年只是因为大家思想比较僵化,所以不太敢去碰这个问题。这两年,中央提倡要解放思想,外省市已经有一些地方和单位在尝试搞职工入股,或者全民与集体联营的方式,其实就是股份制经营了。

    “我给你举个例子:去年,东北有一个地方的供销社支持三名退休干部带领33名职工子弟,创办了一家股份公司,规定每股100元,共筹集了近3万元的资金,开办了饭店、杂货店和一家化工厂,目前经营情况都很好。

    “这个事情是登了报的,你想想看,报纸上都登出来的事情,还能有什么错吗?”

    “还有这样的事情?”高凡算是开了眼界了。他还以为股份制经营这样的方式,怎么也得过上好几年才会在中国大地上出现呢。

    80年代初的中国,是典型的“摸着石头过河”。国家的政策走向不明朗,只是鼓励各地解放思想。一开始,基层还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待到发现那些敢于越过雷池的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反而得到了报纸的承认,大家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创新就纷纷冒出来了。

    多年后,经济学者回顾这段时间的经济政策,往往会感慨实践走在了理论和政策的前面。许多理论界觉得还存在疑问的做法,在基层已经轰轰烈烈地做起来了,积累下了无数的经验与教训,成为理论研究以及政策制订的依据。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么一句亦褒亦贬的俗语开始为人们所接受。

    这就是后世所说的: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当然,身处局中的高凡没有这么多酸熘熘的感慨,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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