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厌回到住处天色已经临近傍晚,从昨晚到现在没吃饭让他感到无比饥饿,这就像是在城外难民营里的日子。

    他让香云和贞娘送上来不少水果,但这东西并没有饱腹感,远不如碳水来的满足,他又谨记着玄仪真人的话,昨晚所吃的那一枚红蜒果的滋味他还记得很清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忍耐了。

    香云和贞娘在那儿熬药,安厌则是在看书想让自己忘却饥饿。

    等汤药熬好,安厌也不顾苦涩,一口将其喝完,随后将第二枚红蜒果吃下。

    和昨日不同的是,这次他没再感受那股清凉之感,而是有一股热气在自己体内扩散开来,直达四肢百骸,但与昨日相同的是这感觉也让他感到无比舒爽,仿佛是寒冷冬日躺进了暖呼呼被窝里的感觉。

    红蜒果的神奇让安厌感到无比惊异,心想着这第三枚的感觉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为了缓解饥饿,他早早睡去,当夜又做了一个梦,来到了和昨晚一样的地方,如同仙境。

    还有那个光团,这次他看清了,里面似乎是藏匿了一个人影,而当光团包裹他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无尽的舒适之感。

    等安厌睁开眼时,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太阳还未升起来。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起身走到桌前将一整壶水全喝了下去才好受些,喘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安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但玄仪真人应当没有害自己的理由,若不然那天她也没必要帮自己进城。

    又吃了些水果,安厌便直奔了文棠阁,娱乐活动匮乏,除了看书之外他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且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也能让他快速融入这个时代。

    他是第一个来的,文棠阁的门口只有林老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旁边一个小巧的桌案,上面放着简单的茶水和点心。

    安厌本想上前问候一番,但看他看书看的入神便没做打扰,直接走进了阁楼之内。

    来到熟悉的书架,安厌发现这放置史书的地方被打扫过,原本蒙尘的书籍如今都擦了干净。

    安厌若有所思,随后挑出几本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起来。

    通史已经看过了,他现在看的是一些帝王本纪,以及名臣名将的传记,了解这些也预防与人聊天时别人引经据典时自己全然不知。

    几本史书简单读完,安厌又找了些军工机械书籍,可惜的是这些书籍只能用于扫盲用,别的一概没有介绍。

    “小兄弟也喜欢机工之术?”

    就在安厌看的入神之时,耳畔突然响起个声音来。

    安厌抬头看去,见身旁站了个中年男子,他穿得衣服很朴素,这在相府内可不多见,安厌觉得就连下人衣物的料子都比他身上这身要好。

    不过这男子却生得相貌堂堂,浓眉短须,一双剑目炯炯有神。

    这气场让安厌心中不敢轻看,起身拱手道:“只是有些兴趣。”

    中年男子笑道:“平日里我都是入阁最早的,没想到今天有人比我还早,才忍不住过来打扰,望小兄弟见谅,在下史哲。”

    “安厌。”安厌也自我介绍道。

    史哲讶然道:“我听闻相府新来了位余相爷的侄儿,应就是安公子吧。”

    “余相爷确是在下伯父。”

    “安公子勤奋好学。”史哲客套了番,而后看了眼桌上的书籍,道:“这本《千机图录》,是几年前的书了,而今神机玄甲两厂更新迭代之快,许多新的造物都是《千机图录》里没有的。”

    安厌了然道:“是这样……史兄对机工之术十分了解。”

    史哲轻笑一声,在安厌对侧坐了下来:“略懂一二,这文棠阁里,读书者众多,但大都是冲着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来的,想不到还有像安公子这样肯钻研机工类书的人。”

    “谈不上钻研,只是扫扫盲而已。”

    史哲将自己手里所拿的书,放在桌上递了过去:“安公子若真感兴趣,可上二楼,那里的藏书更详细些。”

    安厌接过翻开看了眼,发现这本书上的记述更为详细,除了图画之外,还有用处以及优势,比如安厌在城外见到的那些玄甲卫,他们身上的武器铠甲这上面都有记述。

    “冷磷甲……黑磷剑……玄甲卫配备……”

    简单翻看几页后,安厌颔首笑道:“这本的确要详细许多,多谢史兄。”

    史哲笑道:“神机玄甲是国之重术,能与之接触的除了两厂人员外也唯有军士了,和寻常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对此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今日能见安公子,倒也是件幸事。”

    “史兄言重,在下学问粗浅,不敢说和史兄志趣相投。”

    时间尚早,文棠阁内暂时也无人,两人坐在那儿闲谈,也不用担心打扰别人。

    “这长安和雒阳两厂有何不同吗?”安厌问道。

    “长安玄机厂,一般生产大型机械,能开山掘地、凿矿切石的工业重器,而雒阳玄机厂制造的多是兵甲军械,两厂各有所长。”

    值得一提的是,玄唐并非是三省六部制,而是三省五部。

    玄唐没有工部,取而代之的是天工院,长官是天工院首,正二品官,下辖两大玄机厂。

    天宫院是个很特殊、独立的机构,天宫院首平时并不参与朝政,且地位极高,享国师待遇。

    二人相谈甚欢,虽多是安厌在向史哲求教,但史哲每说出一玄机厂造物时,安厌都能立即猜出它的用途,这让史哲感到惊异不已。

    临近中午,安厌肚子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声响,才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已经到饭点了吗。”史哲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笑道。

    “与安贤弟交谈,竟不觉时间流逝。”

    安厌略有尴尬,拱手道:“多谢史兄不吝赐教。”

    史哲思索一般说道:“安贤弟在机工之术上有大才,若精研此道,必有一番作为。”

    安厌失笑:“史兄过誉了,我哪有什么大才,都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他哪有什么大才,只是类似的重工业机械他前世也有不少,虽然原理不同,但见到时也能知晓其大致用途,不至于如闻天书。

    史哲也是笑笑,起身道:“贤弟且坐,为兄去取些餐食来。”

    安厌忙道:“史兄不必了,在下近日身体不适,正在调理,忌食五谷荤腥,史兄自己去吃就好。”

    史哲的反应和余焕章一样,一脸奇怪:“不吃五谷荤腥还能吃什么,哪个医生让贤弟这么做的?”

    安厌沉吟道:“是玄仪真人。”

    然而史哲闻言后却是眸光一变,看向安厌的眼神变得意味难明起来。

    “这样啊……那贤弟自行当心吧。”

    说罢,他向安厌拱手道:“安贤弟,在下先行告辞,再会。”

    安厌有些发愣,怎地对方听闻了玄仪真人后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让自己当心……是什么意思?

    “史兄?”

    等安厌回神时,史哲已经走远了。

    这个时间文棠阁里已有了不少的人,正值饭点,不少人都从这里的食堂取了餐食边看书边吃饭,这个时代勤奋好学之人不少。

    安厌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离开了文棠阁,回到住处。

    在院门口正见到香云、贞娘以及张全正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安厌凑近时被他们发现,纷纷起身施礼。

    “聊什么呢?”安厌随口问。

    香云和贞娘对视一眼,香云抿嘴说道:“昨天,府上有个人死了。”

    “是吗?”安厌也有些诧异。“谁死了?”

    “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明兰!”

    “……”

    贞娘还补充道:“听说是陪夫人出去游湖的时候,失足落水了。”

    安厌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两眼闪烁不定。

    片刻后,他道:“嗯,知道了,去做饭吧。”

    “做饭?”香云有些意外,安少爷明明吩咐过,这几天只吃水果的。

    “我饿了,去做饭吧。”安厌又说了一遍。

    “好!”两个婢女当即应声去通知厨娘去了。

    安厌回房后又喝了整整半壶水,随后又喊来张全。

    “府上有医生吗?”

    “有的!”张全点头道:“安少爷要诊病,我可以去为您喊来。”

    “嗯,去吧。”

    相府里的医生是年过半百的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双眼看上去却是精神抖擞,安厌只一眼便觉得对方精通养生之道。

    这老者见到安厌的第一面,便说道:“安少爷近日饮食不佳吧。”

    医生姓孙,原是是宫中御医,能在相府中谋事,自然是水准不低。

    “从昨日起,只吃了些水果。”

    老者又坐下为安厌切脉,抚须沉思片刻,说道:“我为安少爷开些开胃健脾的方子,吃上几副应当有效。”

    安厌却不着急,反问道:“孙老先生,我身体可还有别的什么毛病?”

    这话让老者重新审视了下安厌:“安少爷哪里不适?”

    安厌说道:“这两日喝水不少,但一直没有小解。”

    老者却奇怪道:“安少爷脉象,不像是肾有问题之人啊。”

    安厌又拿出了那张药方,让老者观看,老者看罢说道:“这是补气养血之方。”

    后又轻咦一声:“这红蜒果是何物?”

    安厌将最后那枚红蜒果拿了出来,让对方去看,然而老者在那儿端详半晌,摇头道:“老夫行医几十载,熟读各种医方医论,药品奇珍所见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物。”

    “这是在城中最大药店里拿的。”安厌说道。

    老者这才道:“你说御珍源啊,其东家邹兴安是我旧识,也是当世名医,他既然敢开药给你,想来是无事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犯嘀咕,这红蜒果什么来头,难道邹兴安又得了什么医方?

    老者最后留下医嘱离去,香云也过来请他去吃饭。

    安厌则是起身去了茅厕,解开衣袍在那儿站立许久也没有反应,往日即便再没有尿意,但只要这样站着总能出来些的。

    哪里出了问题……

    安厌坐上饭桌,看着桌案上的精美饭菜,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在报警,只是思虑了片刻,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他起初并没有怀疑玄仪真人,但今日史哲的反应,以及自己身体的怪异之处,让安厌不得不上心起来。

    玄仪真人所说的浊气,也太玄乎了,若说是湿气、火气,安厌尚能理解。

    当夜,吃饱喝足的安厌却有些失眠了。

    室内门窗紧闭,角落里放着冰块来让室温不那么燥热。

    安厌躺在床上,尽管心平气静但却迟迟睡不着,忽瞥见窗外闪过一道光影,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没有一点动静,惨白的月色瞬间闯入房间。

    悚然惊觉地安厌正欲跳起身来去摸枕下短匕,但走入房间那人却让他瞬间僵住。

    那人身穿宽大道袍,乌发由木簪简单束着,脸上戴一半透面纱,手持拂尘,走路也悄无声息,月色映照下,这身影显得圣洁而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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