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杨戈独坐在客栈前堂,一手托着下巴凝视着跳跃的灯火出神,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笃、笃笃……

    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突然中止。

    杨戈抬起头,目光看向通往二楼雅座的楼梯口。

    一道身穿夜行衣的壮硕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半夜三更的,很有几分惊悚感。

    但杨戈的目光中,却没多少激烈的情绪,仿佛早就知道那里有人。

    “你果非一般人。”

    来人打量着杨戈,低低的说道……声音很沉很轻,就像是病人有气无力的呼唤声。

    杨戈平静的看着来人,点头道:“确实,我是二班的。”

    来人听不懂他的烂梗,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他的眼睛。

    但下一秒,他就被摆在桌面上的乱风腿秘籍给吸引了目光,快步上前:“这便是‘丧门星’蒋奎留下的武功秘籍?”

    杨戈将秘籍推向来人:“确是蒋大侠留下的东西。”

    来人看清秘籍的封皮,双眼放光的伸出双手:“算你识相!”

    “嘭。”

    一把锈迹斑斑的柴斧重重的劈在桌上,拦在了黑衣人伸向秘籍的双手前。

    黑衣人身躯一滞,缓缓抬起头来,目露凶光的看向杨戈:“怎么个意思?”

    杨戈不闪不避的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秘籍我可以给你,但你总不能就这么空口白牙的拿走吧?”

    黑衣人虚了虚双眼,轻蔑道:“要某家留下点东西,你也配?”

    杨戈摇头道:“也不一定得你留下点什么,我留下点东西也一样。”

    黑衣人双手拍在桌面上,上身前倾,目光凶狠的俯视杨戈:“你想找死吗?”

    杨戈歪着头看着他,慢慢点头:“老实说……有点!”

    四面相对,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黑衣人抓住桌沿猛然一掀,四方桌登时离地翻动着砸向杨戈。

    杨戈抄起柴斧,一脚踹向了迎面砸来的桌面上。

    “嘭。”

    老榆木打制的坚实四方桌四分五裂。

    一闪而过的火光当中,杨戈踹出去的大长腿,与一只轰向杨戈头颅的拳头,一高一低、交错而过。

    “嘭!”

    “嘭!”

    “噗!”

    刹那之间,踢中重物的闷响、拳头打空的气爆声与吐血声,同时响起……腿终究是比手长!

    适时,油灯落地,火光跳跃了几次后渐渐熄灭。

    “破风腿?不,这不可能!”

    黑衣人惊怒交加的怒吼声从黑暗中传来。

    杨戈应声而起,提着柴斧一个箭步扑进了黑暗中。

    “哐当哐当。”

    “嘭嘭嘭。”

    “啊!”

    “某家错了!”

    “给个机会……”

    黑暗中,一阵翻箱倒柜的大动静儿中夹杂着几句短促的痛呼声与求饶声。

    十几息后,只听到“嘭”的一声,客栈大门被撞出了一个大洞,一道仓皇似过街老鼠的身影飞身融入深重的夜幕中。

    ……

    客栈周围的房屋一间接一间亮起烛火,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

    后院天井中,掌着灯朝前堂张望的刘掌柜这才壮起胆子呼喊道:“小哥儿、小哥儿,你在吗?”

    “掌柜的,我在,您过来吧!”

    听到杨戈平静的声音,刘掌柜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陡然落回了胸腔里。

    他给油灯挡着风,快步穿过院门。

    灯光照亮前堂,刘掌柜一眼便望见了满脸都是血的杨戈,当下连一地狼藉的桌椅板凳都顾不上心疼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杨戈面前,扶着他急声道:“你如何了?快快坐下,咱这就去请大夫!”

    杨戈听着客栈周遭“嗡嗡嗡”的议论声,反手拉住了就要去后院叫人的刘掌柜,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放声悲泣道:“掌柜的,白日那位客官赏给俺的东西,叫歹人抢走了!”

    刘掌柜见他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干嚎,瞬间会意,当下一拍大腿,悲愤的哀声道:“杀千刀啊,抢了东西不说,还把俺的客栈砸成这样!”

    “俺的老榆木四方桌啊!”

    “俺的十年陈透瓶香啊!”

    “哎哟,俺的檀木算盘啊,这可是俺爹留给俺的……”

    看他痛哭流涕、捶胸跌足的模样,很难说其中有演的成份。

    杨戈见了都觉得愧疚,心头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给刘掌柜惹麻烦了……

    随着刘掌柜的嚎啕声传出悦来客栈,周遭的灯火又亮起许多盏,嗡嗡嗡的议论声也更大了。

    不多时,一阵纷杂的沉重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杨戈转头望向破碎的客栈大门,就见一队巡夜的兵丁出现在了大门外。

    “尔等何人,何事半夜惊扰!”

    带队的军官按着腰刀缓步走进客栈,一边皱着眉头打量前堂,一边冷声喝问道。

    杨戈心下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正要答话。

    刘掌柜却猛地的将他拉到身后,一步越过他迎了上去,迎上去哀声连连作揖道:“官爷来得正好,您瞧瞧俺这悦来客栈,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青天白日叫歹人造成这样,您再看看俺这伙计,他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良善后生啊,叫那歹人给害这样,官爷您可一定要替俺们做主啊……”

    面对涕泪横流、不知所云的刘掌柜,军官不耐的后退了一步,将腰间佩刀拔出两寸,大喝道:“闭嘴,本官问你们什么答什么!”

    刘掌柜只好闭上嘴,眼泪巴巴的瞅着军官。

    “尔等姓甚!”

    “回官爷,俺叫刘德贵,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他叫杨戈,是俺雇的伙计。”

    “此间发生了何事?”

    “回官爷,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下午的时候,有几位官爷陪着一位大爷进店打尖……”

    店内,刘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着苦,痛斥着杀千刀的歹人毁他家业。

    店外,披着衣裳过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越来越多,门外的兵丁都见怪不怪的懒得赶他们回家。

    见了这个情形,杨戈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心下低低的呢喃道:‘闹了这么一出儿,应当能吓住那些经受不住江湖诱惑的杂鱼了吧?’

    这并不是个好办法。

    但他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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