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亮!就是这个叫林亮的民警。何志伟突然灵光乍现:

    刚才在黑漆漆的恐怖之夜,这个女的如丧尸般的,鬼哭狼嚎的跑出来时,所有人本能的反应就是惊慌失措,那种情景下真的会以为遇到真鬼真诈尸了!而当时足够冷静没动的站在那里的,就三个人:魏民,自己和林亮。

    自己是近二十年的刑警,死人见的不少,还正在讲鬼故事吓唬人呢,都以为死者复活了呢,吓的也是心里怦怦的跳,但面子上还是要矜持的,魏民估计和自己一样,他是领导更要顾及身份。而林亮年纪轻轻的,表现简直就是超脱者,这冷静的程度,超越了自己和魏民。没有丝毫的恐惧,所以何志伟确认无疑:

    林亮就是那个告密者!内鬼!深喉!

    何志伟深夜讲诈尸,就是犯坏,吓唬吓唬派出所那些没见过凶杀现场的民警,没想到被这个女娃子玩了一出真“诈尸”,何志伟自己都吓的腿软了,差点狼狈逃窜,唉,人算不如天算,玩了一辈子鹰,结果被鹰叼了眼睛,玩人者必被人玩了,天不可欺啊。

    魏民和林亮嘀咕完话,看着章一楠丢了手机后,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丫头,这里不是女孩子呆的地方,阴气太重。手机掉这了,就不会丢的,这么多警察呢,一会儿找到,叔给你送过去。”

    说着把手搭在章一楠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把她带到了派出所停在路边的警车边。

    看着魏民像个邻家大爷一样对待章一楠,何志伟确认他与章一楠私下的交情一定有些渊源。再看那个叫林亮的民警,走在女记者的右侧跟随,伸出左手似乎想扶女记者的胳膊,终于没敢扶,又悄悄的放下了。

    章一楠呼吸已经平稳了,但面色依然苍白憔悴。魏民对林亮交待着:

    “你把一楠送到所里,让食堂值班的厨师,做碗热汤面给一楠暖暖身子,大半夜的千万别让她再乱跑了,姑娘家家的再出点事,我拿你是问!”

    魏民目送警车开走了,扭身走了回来。

    何志伟赶紧掏出来烟,递给魏民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拿出火机先给魏民点上。

    “您也知道了!”何志伟一语道出,点破。

    “嗯,我知道,一看见女鬼就是章一楠,我就想到是他在通风报信?派出所就这些人,深更半夜的,没事一直就那鼓捣手机玩,还时不时躲着人群接打电话,就只有林亮。所里的这些孩子,一个个的猴精似的,但还是嫩,怎么能瞒的了我呢!平时章一楠一来,这小子这个殷勤,跑前跑后的,我刚才和他说了,绝不能靠违反组织纪律来讨女孩子欢心,会出大事的!

    要他看好了一楠,不能让她乱跑乱窜了,再把天捅漏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魏民若有所思的说,心中充满了顾虑。抽了一口烟,借着路灯昏暗灯光,抬眼看看何志伟的脸。接着问何志伟:

    “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民自己能看出林亮通风报信,摸爬滚打几年了,知根知底。何志伟今晚才见的林亮,是靠什么判断出的呢?确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刑警真是火眼金睛啊。

    “直觉吧,当时那个记者从现场跑出来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死者突然复活了,当时我的心也是梆梆的狂跳,不自觉的想撒腿往后跑,结果我看见您没动,林亮也没动,我也就不好意思跑了。您没动,我能理解,你是身份在那摆着呢,一所之长。

    林亮却丝毫看不出一点惊慌,淡定的出奇,十分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后来您说这个记者到你们所里采访过,和你那么熟识,我就知道一定是所里的人向记者通风报信了,您是领导干部,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低等级的违纪。所以我怀疑是他。接着刚才你又严肃的拉着他去旁边嘀咕,我直觉您是在警告他。”何志伟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果然是刑警,观察事物到位,推理逻辑准确。”魏民竖起大拇指。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何志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类事情。

    “唉,能怎么处理,不是向凶嫌通风报信,只是向报社通报而已,这事情我想就这样算了,列宁同志都说:年轻人犯点错误,上帝都会谅解的!我正要和你商量呢,我希望你不要向市局指挥中心汇报这段了,我知道让你为难了,林亮还是一个年轻人,毁了可惜,而且也有损派出所的声誉。”魏民淡淡的说。

    看着何志伟有些迟疑,魏民打着保票:

    “老必他儿子上学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不说没问题,我是怕人多嘴杂。”何志伟面露难色。

    “而且你知道一楠是谁吗?!她是政治部章主任章汝耕的千金。”魏民也不等何志伟回答就直接揭开了迷底,这是王炸。

    “啊,我说说话这么狂呢!这个章主任不是刚退休吗?!”看着章一楠飞扬跋扈的样子,自己多少感觉到了一些气息。

    不过,何志伟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别惹了祸,想着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言辞冷横,还好没有骂人说脏话!

    给她戴手铐?凶杀现场跑出来的女人,不进行械具约束,也说不过去…

    总之,自己处置得体!不过把领导的千金用膝盖按压在地,还强制铐上了

    如果不是章主任退休了,还真不敢想,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惹不起。

    “去年退的,他曾在我们分局当过政治处主任,我和他还算比较熟悉,前段时间市局宣传处把她介绍过来,特意提到了她是章主任的千金,让我关照一下。”魏民介绍着。

    “魏所您放心,就凭咱俩的关系,这事就翻篇了,不管她是谁,和咱们都没有关系,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也不会提这一码子事了。”何志伟不想节外生枝。虽然村委会主任也叫主任,但是市局的政治部主任就是大官了,管理官的官,一个小警探,还是少惹麻烦吧。

    何志伟狠狠的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

    “走,咱们去现场帮着那个大仙找手机去。”说着就扶着魏民的胳膊往现场走。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一个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在现场我也不敢乱走乱碰的,破坏了现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再一个是,这个路口也没有人把守啊,所里实在没人了,全员都被临时叫回来加班,蹲守的蹲守,排查夜店的排查…剩下的警力都在这保护现场了,看来只能我亲自把守这个路口了。”

    何志伟估计魏民对薛神医有些看法,刚才薛神医埋怨外围警戒失职,就是指责派出所。当着民警的面,魏民的心里肯定有些想法。也就不再勉强,从后腰里掏出手电,从章一楠跑出来的位置,回找过去。

    进了现场,看见薛神医和王必成聊着什么。

    “老必,那个女人刚才是在哪藏着被发现的?”何志伟直接打断了他们。

    “怎么了?”王必成有些不解。

    “她的手机丢了,我来帮她找找。”

    “我看见她尖叫的时候,她还拿着手机在哪儿拍照呢。”薛小华指了指远处一颗大杨树的位置。

    “卧槽,这祖宗不会是在这搞网络直播呢吧,别捅出篓子来!”何志伟有些着急了。赶紧往大杨树走去,王必成一听也紧紧的跟了过来。探组其他人因为忙,仍在继续自己的事情,标记、画图、扶着遮光板…

    何志伟急急的走到大树后面,就看见一个手机在那躺着,但是屏幕还有闪动,何志伟没戴手套,怕坏了证物,对王必成说:

    “老必,你来看看吧。”

    王必成戴着手套随手拿着放了一个四号标牌,拿着相机对着手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说:

    “还在拍着视频呢”

    王必成用手指戳了戳屏幕,画面没有反应,因为手套的缘故吧,于是王必成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脱掉布手套,套上塑料袋,滑动屏幕。

    “应该没有直播,只是在做视频录像,这的现场灯光太暗,搞不了直播。”王必成一边看一边说:

    “这里还录了我和薛神医,还有死者,这个记者也太过份了。可不能还给她!”王必成有些生气,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形象被上网。

    “你看看还有其他的视频或者照片吗?”

    “没有,都是她以前的生活照和视频,哦,没看出来,这妞长得还挺好看的,不像刚才哭哭啼啼的丑样子。”

    惊吓加上被何志伟碾压地上,脸上沾满了尘土,再和着些泪水,那脸还能看吗,西施也成东施,嫦娥也变老母猪。

    “这妞,肯定是在视频时,恐惧超过了临界点,情绪突然的崩溃了,吓懵了,万幸啊,否则咱也打不开她的手机,那咱们勘查现场画面就会曝光了。那就事大了,你赶紧删了它吧。”何志伟在旁边说。

    “可以吗?我可以删除它吗?这是在现场发现的物证。”王必成吃不准能不能擅自删除。

    “给我吧!”何志伟拿过手机,确定手机是女记者的,何志伟就毫无顾忌了。

    这厮来头不小,也总不能把录有警方勘查现场的视频给她吧,扣押不了,老子给你删掉,吓都吓傻了,只会怀疑自己有没有录吧,还能怎样!何志伟打开视频看了一下就直接删掉了。

    “真的可以吗?”王必成看着何志伟泯灭确凿证据有点担心,出于职业习惯,靠证据说话的刑侦技术人员,对于证据的完整性有效性还是比较在乎的。

    “难道还要把它留给记者吗?!”

    何志伟毫不在乎,盯着屏幕,急急的趁机翻阅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果然发现最近的一条今天凌晨的通话记录就是林亮的。哪跑,任你滑似鬼,也喝老子的洗脚水。何志伟拿出自己的手机把通话记录都翻拍下来,对自己感到满意。

    王必成感到不以为然,觉得私下偷看别人的手机,涉嫌偷窥隐私,他可不知道何志伟的目的是找出告密者,挖出内鬼,但不该问的不问,王必成扭身静静的走了。

    何志伟也没有理会,打开章一楠的微信,看见最近的聊天记录,一张地图截图赫然在上,居然还用红箭头画着从另一路口进入的标注,还有一个红点,应该就是死者的位置,想的真够体贴周到的,一个蓝圈代表着刚才一堆警察的位置。

    防火防盗防记者,家贼才是最难防!这位林亮大哥,画的这么详细,描述的十分到位,瞎子也能摸进来啊,难怪说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何志伟把微信中与林亮的聊天记录也都照了下来,有图有真相。

    侦查工作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证据确实,取得不违法,就不必拘泥于形式。这些东西除了能够证明林亮通风报信外,也能排除章一楠与本案的关系。打车的消费账单还在微信里,也拍了下来。

    章一楠微信名居然还挺长的:

    【穆字旁的楠,不是男子的男】

    何志伟看见这个网名不厚道的笑了!这个小姐姐就是一个纯爷们。

    深更半夜,月高风黑,男子的男也没几个敢踏足到这凶杀现场猎奇的吧。

    他爹应该给他取名章胜男(圣楠)。战胜的胜,男子的男。

    何志伟回看手机相册,才发现王必成所言不虚,章一楠确实很漂亮,没有浓妆艳抹,都是有开滤镜的素颜照,皮肤颜色健康,巴掌脸尖下颏,眼睛中等,长相端正,气质干练,自然脱俗。

    再翻看几个手机相册没有发现什么有关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了,想关机,锁屏,又生怕漏掉了什么,一旦锁上屏幕,就再也打不了,怎么办?那时,就连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都打不开!

    脑筋一闪,得了,先把自己的指纹储存到章一楠的手机指纹解锁里,可以在发还前再把存储的指纹删掉,做完这一切,何志伟如释重负:

    顺手侦破了一起通风报信的深喉案,找出了一个告密者,魏民不想把事情搞大,何志伟也不想给魏民添堵,但收集证据以备不时之需,何志伟对自己的缜密很满意。

    “小尾巴,还在那儿发什么呆呢?这人我请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这时现场又来了一些穿白色防护服的法医。死者不知何时已经被套上裹尸袋了。

    这个老家伙总是没有正经的,总是拿腔拿调的叫自己小尾巴,象慈禧老佛爷叫小太监似的,都叫了快二十多年了吧。

    “我问她,她也不搭理我啊,您老和她聊的如何?”

    何志伟把两部手机一边一个塞进了羽绒服的内兜里,赶紧走了过去。

    “你可以给我老人家递烟点烟了。”薛神医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何志伟交错摇摆着。

    “哦、哦。”何志伟十几年前就和薛小华有过约定,现场勘查完,要听逝者的诉求,就要递烟点烟敬神医以表虔诚。何志伟递上一支烟,谄媚的点上。

    “咋样?”

    “钝器伤,脑骨塌陷,说明力道十足,击打的太阳穴部位十分精准。”薛神医吐出来一股浓浓的烟,满是褶子的老脸依然冷酷。眼睛有些发红,酒劲还没过。

    何志伟觉得薛神医应该就是那种千杯不醉的人。认识十几年了,没探出过底,这老家伙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专业经验丰富,晕晕乎乎的就把现场的初步分析说的条条是道,极具时效性、指引性。如果一开始侦破工作方向就错了,会走很多的弯路。

    对于侦查员来说,从现场出发,靠证据说话的,读懂证据和现场是必须的,才会给自己赢得更多的时间,才会增加破案的机会,有的时候这种机会稍纵即逝!看来自己的判断和薛神医的判断吻合,这就是自己的侦查方向!

    工作人员抬着担架在前面走,薛小华、何志伟、王必成、李斌、周详缓步在后面默默的跟随,像是一众渡劫者,仪式感十足,就像安排好了一样,肃穆的送死者最后一程。

    走到路口,路灯下,魏民独自一人目视着担架,显得落寞孤寂。

    没有什么寒暄,薛小华他们直接上车走了,汽车的尾灯摇曳在黑漆漆的夜,拐弯后马路上就恢复了寂静。

    昨夜这个人也许还好好的还活着,今天凌晨就香消玉殒,人生无常,让人唏嘘!

    谁戕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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