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儿姑娘请留步!”

    钟晓与李夜墨才出了罗府,听见身后传来招呼声,两人齐回头一看,原来是镇江蛟郭奉和他两个兄弟。

    “晓儿姑娘,可是要继续追查秘籍?”郭奉满脸堆笑,很是亲热的凑过来。

    “我们是要追查,不知郭兄有何见教?”

    李夜墨上前半步,挡住钟晓,心里不住暗骂:真是瞎了眼,这种色中饿鬼也配称作英雄?先是色眯眯瞧着蛇蝎双侠,如今又来纠缠晓儿!

    “晓儿姑娘,这就巧了,我们三兄弟也要去寻这秘籍,不若晓儿姑娘你同我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郭奉直直望着钟晓,薛成,赵无双默默立在他身后,倒好似李夜墨不存在。

    郭奉道:“江湖险恶,卑鄙无耻的贼人多得很,晓儿姑娘,你是正经人家出身,初涉江湖还不知道要提防小人,见了谁都讲义气,随便遇上一个就当了天大的好人,要知道,这世上最毒就只四个字——遇人不淑,晓儿姑娘可要当心身边的人!”

    “你……”

    李夜墨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正要发作,一旁的钟晓拊掌娇笑道:“郭大侠说得真对,这世上本是干干净净,偏一些恶鬼畜生也蒙着人皮!咱们须要仔细辨认,谁知道面前说话的是不是一条大黄狗!”

    郭奉称赞道:“正是这个道理!晓儿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蕙质兰心!不过,有我们三兄弟在,钟姑娘大可放心,管叫它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能伤你!”说到妖魔鬼怪斜睨了李夜墨一眼。

    钟晓憋住笑,故作好奇道:“咦,你说什么?”

    “晓儿姑娘,我说你不如和我们三兄弟一道,离这些妖魔鬼怪远一点!”

    郭奉说着,又瞥了李夜墨一眼。

    钟晓摇了摇李夜墨的胳膊,小脸上满是疑惑,“臭李夜墨啊,你有没有听见狗叫声?”

    李夜墨心领神会,也假装疑惑的望了一圈,笑道:“听着了,不过你说的四条腿的大黄狗没见着,披着人皮还乱叫的赖皮狗却有一条!”

    郭奉回过味来,脸色变得难看,“晓儿姑娘,我好心想帮你寻找秘籍,你一定要弄我难堪?”

    “是你先胡说的!我身旁没一个贼人,我满眼看到都是英雄,要说贼人,我到现在也只见到了三个……”

    薛成,赵无双齐冷冷盯着钟晓,钟晓却不理会他们,点着手指,自顾自数道:“第一的就叫芹菜包,第二的是蒸姜饺,第三的……哦!第三的要叫白皮腊肠,都长了白皮还敢说自己不坏?!”

    郭奉怒道:“晓儿姑娘,我可曾害你?这么辱没人我可要翻脸了。”

    钟晓冷笑:“辱没人?难道不是你们先说李夜墨是贼人的!”

    “轻功第四,天下皆知!不是贼人干嘛去练这贼人功夫!”

    “轻功好便是贼?!”

    “你自个数数这些轻功好的,溜街的,问金的,爬檐碎瓦的,夜行采花的,那个不是专练这一双脚!”

    “你自己不也生了一双脚,也是你娘给你做贼逃跑用的?!”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郭奉气得脸色铁青,还想再辩,薛成打断道:“二弟,你这钟姑娘是个油盐不进的小蠢货,你又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她敢胡说八道,无非是我们侠义,不会对她这弱女子出手,不过她骂了痛快,她旁边的英雄我们倒可以讨教讨教,打断条腿,看她心急不心急!”

    钟晓和李夜墨都是心下一紧,单论拳脚,李夜墨如何能和他们三兄弟里任何一个相比!

    钟晓不由得握紧李夜墨的手,暗暗后悔。

    李夜墨心里却异常快活:晓儿心里,我虽是修习轻功,也依旧是英雄!只要晓儿相信我,天下人误解我又怎样?那个又在乎他们!今日知道这个,挨顿揍也值得,只是要在晓儿面前跌些颜面委实教人不快。

    李夜墨已向前站了一步,虽知不敌,也想开口放几句狠话,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闷雷声。

    “不要脸的,想向谁讨教?”

    “杨大眼,又想多管闲事?我们和飞蒲草可都是江湖人,我们找他比斗较量,他要真是好汉自然不会拒绝,与你何干?那个要你插手!”

    杨虎灾等众人走了,又去给罗荣寿送虎皮,出来迟些,恰巧撞见李夜墨、钟晓与赵无双三兄弟起了争执。

    “飞蒲草小兄弟的功夫本就不适合比斗,这样强人所难也不怕被人笑话!”

    郭奉得意道:“不比也可以,跪在我们面前喊三声:飞蒲草是个缩头乌龟精!今天我们就放过他。”

    赵无双脸色一变,二哥说得过头了,这是要逼着飞蒲草与我们不死不休啊!

    李夜墨怒道:“比就比,说得好像飞蒲草怕了你们!”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

    杨虎灾和李夜墨并排站着,摇头感叹。

    郭奉指着杨虎灾气笑道:“我们的事,和你这大眼怪有什么关系?”

    杨虎灾笑道:“你们三只不要脸的要欺负咱家兄弟,怎么还说没关系?”

    李夜墨吃了一惊,大呼道:“杨大哥!”

    郭奉冷笑:“兄弟?从没听过你们是兄弟!”

    “咱认个兄弟,还要告知你们三个不要脸的?”

    薛成豹眼圆睁,提刀怒道:“一口一个不要脸的,今天不教训你才真是没了脸了!你要替他出头,先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赵无双知道杨虎灾厉害,眼见两位哥哥气晕了头,主动约战杨虎灾,忙挺枪上前,道:“不用两位哥哥,这大眼怪还让我来!”

    薛成,郭奉本事都不及赵无双,本意也是让赵无双出手教训杨虎灾,一边说着狠话一边知趣地退到后面。

    杨虎灾提着铁枪上前一步,放声大笑几声,好似白日里起了惊雷,端的是威风凛凛!

    若问这一战如何?且听:

    巧不巧!从来勇武遇风流,烂柯人偏逢着无敌手!

    这个是酒仙降世展神通,那个是千载一出小白龙。

    白面的俏三爷,黑脸的罗刹鬼。

    瞪眼吹须,这个肉拳城外常杀虎;寒眉冷视,那个白枪轻点众人服。

    乌铁枪,三百斤,该是女娲补天钉!

    堕下云巅埋尘里,逞英雄豪气冲霄斗——不补青天,捣他个大窟窿!

    白银枪,吐寒芒,上下左右全得顾,东南西北也夸强,声名绝非今日显:

    君不见!

    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白袍将,扬州会里,冷面少保小罗成!

    正是那——

    亿转轮回造化懒,还把英雄替英雄!

    嘿嘿嘿,且替历代豪杰发声笑:百年褪去皮囊后,诸君再看我是谁!

    江湖多好汉,雄雌论几番!

    哎呀呀,叹叹叹!梨花万朵雨打来,西风漫卷一荡开!

    铁枪乱晃,枉死城头妖魔舞,搅得个天昏地暗;银枪飞扫,水皇宫里龙蛇惊,真似他电滚雷凿!

    瞧这个柔骨银枪曲如钩,老老少少惊惧。

    看那个浑铁乌枪不回头,砖砖瓦瓦打翻。

    进进进,山若挡道山走!

    闪闪闪,水自无形水流!

    斗三千场方淋漓尽致,要知世上只对手难求!

    中平一枪虎出笼,斜枪飞指体生风。

    白光明灭枪脱手,几缕红缨挂墙头。

    白枪左点右刺好似流星闪动,铁枪上下翻飞卷起阵阵阴风。

    互不相让的斗了几百回合,赵无双本是想斜枪将杨虎灾一记中平枪格开,却没想这一枪竟力沉至此,银枪脱手,枪头钉在了墙头柳树上,再看乌铁枪,依旧来势不减,几乎到了眼前。

    赵无双牙齿乱颤,闭眼叫苦:两位哥哥,今天终于要给你们害死了!

    半晌,赵无双只觉肩上一沉,这就是脑袋没了的滋味吗?

    “哈哈,痛快!白袍银枪,有这本事,也算个英雄了!”

    赵无双睁开眼,却见杨虎灾伸着手拍他的肩膀。

    薛成,郭奉看赵无双没事,也忙凑上前,喜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谢杨兄手下留情!”

    赵无双久久才回过神来,轻轻一跃,从柳树上取下银枪,拱手正色道:“杨兄手下留情,此情他日必报!”

    “客气,咱看白袍银枪是个英雄,那里还会忍心加害!”杨虎灾笑道,“你们不再找咱小兄弟的麻烦,便是对咱的感激了。”

    赵无双没能敌过杨虎灾,薛成,郭奉虽然心中依旧不满,嘴上还都是颇为恭敬道:“一定不再寻事了。”

    赵无双三人与杨虎灾和解后,急着追寻摘星玄叶手的下落,便匆匆离开。

    杨虎灾听李夜墨、钟晓说要去唐家堡打听那个飞钉高手,便提出送他们出城。

    路上,钟晓心情大好,扯着李夜墨,蹦蹦跳跳,银铃似得笑了一路,赞道:“杨大哥打虎的手艺高超,打不要脸的手艺还要更好!”

    李夜墨也感激道:“真谢了杨大哥出面解围,若不是有杨大哥,我本想着丢了颜面比就比了,还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羞辱我呢。”

    李夜墨只觉得比输了会受到侮辱,却不知薛成所谓比斗里打断条腿的威胁并不尽是虚言。

    “杨大哥,你说臭李夜墨是自家兄弟算不算话!”钟晓问道。

    杨虎灾爽朗大笑,“当然算话,咱巴不得天下英雄都是咱的亲兄弟呢!”

    钟晓咯咯笑道:“天下英雄都要吃杨大娘的奶水长大,岂不活活饿死,那天下的英雄可就真不多了!”

    李夜墨一脸认真道:“晓儿,你这话没错的,我算是明白了,我原先说遍地是英雄真是大错特错。这若是以武艺高超论英雄,以声名远播论英雄,这天下英雄便多,若是以扶危助困,行侠仗义论英雄,哈哈……飞蒲草敢问一句:浩浩天下,英雄几何?”

    杨虎灾赞同道:“这话咱也同意,以后者算英雄,这天下英雄就算都是咱娘亲生的,咱娘的奶水也足这天下英雄吃的!”

    钟晓打岔道:“多几个臭李夜墨这样的英雄还够吃,多几个杨大哥这样的英雄,杨大娘可麻烦大了!”

    三人顿时一起大笑起来。

    李夜墨回想起昨日酒馆里的事,止住笑,满脸惭愧道:“杨大哥,其实我算不得英雄的,那天若不是晓儿出言激我,我恐怕……”

    李夜墨还没说完,杨虎灾打断道:“不对,不对,咱只看行径,不论缘由,那天你酒馆出手帮那小姑娘,咱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以前如何,老弟如今也是顶呱呱的英雄!和你相比,那白袍银枪武艺虽好,倒好似水中花影,空有其形,算不得什么了!”

    钟晓小跑几步到前面一颗树下,捡几颗石头作一堆,折几支野花作一簇,摆在块平整的大青石上,一指这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的供桌供品,嘻笑道:“好啊好啊,两位既然都是英雄,今天何不就在这城门外,以这青石做供桌,圆石做供品,烧黄纸祷天地,做个真兄弟!”

    李夜墨也点点头,热切的望着杨虎灾,能与这样的真英雄结义,李夜墨自认当下死也值了!

    杨虎灾却摇着头连连摆手。

    钟晓,李夜墨都不禁有些失望,果然兄弟之说只是解困时的说辞罢了。

    “咱认兄弟那用烧黄纸这么麻烦!”

    杨虎灾站定,铁枪插在地上,双手一扶李夜墨双肩,好似一座铁山,比李夜墨高出了一个脑袋,沉声道:“咱只问一句——李夜墨,咱要认你做兄弟,此后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就是天王老子要伤你,老哥哥咱也戳他一枪,你答是不答应?”

    李夜墨只觉得喜从天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道:“答应……我答应!杨大哥,我愿意做你兄弟!”

    杨虎灾仰天大笑,气息吹得脸上胡须乱颤,用力一拍李夜墨肩膀,“愿意还叫杨大哥?”

    “大哥!”

    “好兄弟!”

    钟晓踢了石堆,把小花一分为二,一半塞给李夜墨,一半递给杨虎灾,好奇道:“这便成了?我瞧戏文里唱的,结义时要天鉴地证、拜关公、立誓言、旁人监证呢?”

    杨虎灾笑道:“那是他们说话如同放屁,所以要老天什么的见证,誓言什么的约束,咱刚说出的话每一句硬的像咱这乌铁枪!万年也不变!”

    李夜墨也激动道:“李夜墨平生说过不知多少做不到的事,但这一声大哥,也像大哥的乌铁枪一样——万年不变!”

    钟晓叉着腰,摇头笑道:“奇奇怪怪的大哥,奇奇怪怪的小弟!”

    杨虎灾搂过李夜墨的肩膀,大笑道:“他们是英雄好汉凭忠义封了神,咱个也是英雄好汉,那也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认个兄弟要听他们见证!”

    李夜墨忙摆摆手道:“呸呸呸!咱们走江湖最怕忌讳,大哥可不敢不敬神明!”

    杨虎灾正色道:“兄弟你不知,咱可以拜官,拜父母,但却拜不得神,小时候和老娘一起去拜城隍,咱只一跪,那神像就碎裂了,吓得小道士把咱赶了出去,说咱是魔王转世,每一根毛都穷凶极恶!

    这当然不对,有老道士懂事些,给咱卜了一卦,说咱可不是魔王转世,是咱命里极贵,前世里也曾位列仙班,和他们是交杯递盏,同赴蜃楼的交情,寻常神明受不起咱一拜,特意嘱咐咱今后万万不可拜神。”

    钟晓眨眨眼,一脸钦佩道:“大哥还真是奇人!”

    李夜墨听钟晓夸赞奇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晓儿啊晓儿,你听不出大哥这话是胡诹来诳咱们的吗?大哥自个不敬神,还编起故事来骗晓儿,以后定让你出门遇上雨浇头,坐船碰上河心漏!神明都受不起,大哥给官爷们一拜,还不马上翘了辫子!”

    杨虎灾一脸得意道:“咱这小弟妹的江湖还真都是戏文里听来的,随便说两句就都当了真!难怪两个小家伙一腔热血就敢硬对上盖云柏,九尺松。”

    钟晓知道自己上了当,脸色一红,懊恼不已。

    不过人世间确有这样的道理,鬼神通晓命理,自然知道自己受得起受不起,不像凡人大都不知道自己几分几量,有些人命里极贵,未发迹时不得已给他一拜,他当时得意,倒不知道自己折了多少阳寿,败了多少气运来受这一拜哩!

    走山路送出了几十里,三人嘻嘻笑笑,还是不肯分别,杨虎灾突然想起什么,步子一顿,一拍脑袋嘟囔着。

    “全赖那三个不要脸的,险些忘了。兄弟,钟家妹子,你们要寻找秘籍,如果有机会,还有两月左右,在第一场雪前一定到崆峒山混元顶来,那里也许有你们需要的线索。”

    钟晓忙问道:“杨大哥是听说了什么消息吗?”

    “刚才你们走后,天徽子道长找到罗城主,通知他第一场雪前到崆峒山混元顶参加初雪剑仙会,决出当世剑法的天下第一来,崆峒派过些日子就会通告江湖,那时四大剑仙和全天下剑法超群的人都会到场,咱想你们要找使剑的高手,大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崆峒初雪,剑仙大会……江湖还真是从不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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