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没认出顾小公子的身份,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流出的多情种子。

    如何知道是个多情种子?一个人喝酒,而且非喝醉不可,若无烦恼下酒,噬骨浊汤,怎生下咽?而天下烦恼,不外乎是为了女人或是为了男人,两种烦恼分不出个孰深孰浅,一个伤心脾,一个伤肝肺,左右不过一情字。因此说将独饮而醉的人唤作多情种子并无错漏。

    古语有情字最杀人,世人觉得荒谬,何来字能杀人?其实再真实不过。剑能杀人身,情能斩人魂。无魂游尸,随风飘散,须臾而已。

    汉子使了个拍花子的小伎俩,手掌在顾飞卿头上揉了揉就叫他昏睡过去,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进去。

    沧浪堂如今是火船帮三堂聚守之处,照理不至于松懈到夜不闭户。全赖顾飞卿到此喝酒,发着酒疯将守院众人赶了去,火船弟子都知道他是子虚堂两位堂主的朋友,论家世也是赫赫有名,奈他不得。加之,守门弟子见堂主们都醉了,自己也偷喝了好些酒,也是飘飘然不知所谓,只叮嘱他切不可开门,便自己回去睡了。

    然而爱惹祸的小公子顾飞卿可是踩着桌子、望天吃饭的主儿,哪里会听一个寻常弟子的话,他这段时日在火船帮过得憋屈,只觉得里面的空气都是沉甸甸的,若不是为了离李蓉蓉近些,早就离去了。这憨货大咧咧坐在街上,大敞着门喝酒,没成想就此招来了祸端。

    不多久,沧浪堂内人声、打斗声大作,杯碟倾覆,桌椅迸裂之声不绝,片刻后就只剩下人声、哭喊声。

    李夜墨满心期待能再见钟晓,回去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听到声音慌忙奔去查看,到时已经迟了。

    只见范亦大肚子与胸口皆是乌青一片,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周围夜间值守的仆役,全都慌了神,连个说话利索的都找不到。

    李夜墨低声骂了两句,发现范堂主还有微弱鼻息,该是身体受创,内功主动护体运转保住了性命,不由得松了口气。

    抬头忽然看见,黑暗中一个高大身影向出口处快速跑去,李夜墨只觉得这背影眼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当下就要去追。

    “飞蒲草你疯了!”

    东风恶第二个赶来,看见李夜墨脚下有了动作,立刻一把将他拉住,“小糊涂虫,刚才听范堂主和他打斗,不过三十招就落败了,你不会得了小盟主就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李夜墨脸一红,低声道:“秦前辈,我现在是火船帮副堂主,就算本领不敌他,至少也要知道是谁下此毒手!”

    东风恶没好气道:“老子就说你糊涂,榜上熟人也能认不出来?”

    “榜?什么榜?”

    “你也能在的榜当然是丑诸葛的轻功榜!高大健壮,长手长脚,可不就是轻功天下第五的铁金刚!”

    “怎会是他?!”李夜墨不由得惊呼一声,“秦前辈,铁金刚已经死了!”

    那黑影也听到这句话,脚步明显顿了下,回头看到李蓉蓉、易奢等火船众人都汇聚过来,这才快速离开。

    “死个屁啊!他不是铁金刚吴桐还能是谁,身材一样也就罢了,脸还能一模一样?”

    东风恶指着黑影,骂道:“铁金刚,敢做不敢认吗?”

    “东风恶,你认错人了!”

    那汉子脚步不停,几个火船弟子围上去都叫他一拳击飞丈许,冲出重围连速度都不见迟缓:“飞蒲草,铁金刚是被谁杀死?”

    李夜墨一时间满心疑惑:好啊,你问我铁金刚为何而死,你难道不是铁金刚?那你又是谁?

    夜色里,只能看到脸的轮廓,但李夜墨确定,正是铁金刚不错,只是一个轻功天下第五的人物,拳脚功夫也会这等厉害?何况铁金刚就死在他面前!身体夸张扭曲若蛆虫,肚子赫然炸开似莲花,这样的惨状任谁也不会忘了,这样的惨状发生在谁身上也不会期待能活过来。

    不等李夜墨多想,刚赶来的易奢恶狠狠道:“吴栖凤,你好大胆!伤了我沧浪堂堂主还想走,纳命来吧!”

    说着,易奢提剑快步跟上去,此时的剑不是那把常配的细剑,而是一柄七寸宽五尺长的双手重剑,光是剑柄就有一尺半,看个头不会小了五十斤!一想到那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配上这样彪悍的凶器,委实叫人感到梦幻。

    李蓉蓉留在原地照顾范亦,李夜墨则掏出九解,上前助阵。

    东风恶看着那奔跑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打了寒颤,吴栖凤?辣妈块块,怎么是这家伙!掏出鹦鹉刀,狠啐一声,大喊道:“绝不能让他走了,他若是脱身,咱们今后谁都别想安稳!”说罢,东风恶也冲了上去。

    刚才怕不敌这汉子,两位轻功好手不敢向前,如今有了易奢压阵,二人各施本事,刹那间到了这汉子两侧。

    吴栖凤轻笑道:“四弟喜欢轻功,我总说轻功无用,听说火船上位了一个轻功堂主飞蒲草,刚好也来领教一二!”

    吴栖凤挥拳卷带起一阵罡风,正气凌然,无形气墙将二人都逼到五尺开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面对他,自己就成了邪魔,活该被铁拳度化!

    “我的罡气都破不了还怎么和我斗,二位若是别的时候让我遇见,我一定一拳拳打死二位,就像打死那个死胖子一样!”

    吴栖凤逼退二人,双手合十比了慈悲,话语间却沾尽了杀孽。

    “休要猖狂,看咱来破你罡气!”

    耳畔吼声沉厚若狮虎,一条桃木棍径直朝着吴栖凤头顶砸来,不同东风恶和李夜墨撞到罡风便被弹开,杨虎灾这根桃木棒豁然砸下,罡气壁便如同遇到热刀的奶油,顷刻四散向两侧,吴栖凤慌忙一个翻身躲过去。

    这时,易奢也终于赶过来,这狐媚子看脸像个柔弱无力的女人,平时挂着把细剑,又像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游侠,而今打起架来,提出一把几十斤重剑……去他大爷的温文尔雅,原来是个重甲勇士!二三十丈路也够他拖着剑跑了好一会儿。

    罡气散了,李夜墨与东风恶也都攻上来,一时间重剑、桃木棍、短刀、铁片,齐齐冲吴栖凤招呼。吴栖凤且战且退,到了大门口,此时外面已经围满了火船弟子,而他身上也落了不少的伤。

    “啐,好狠心啊,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吴栖凤擦了下嘴角的血,语气略有不甘。

    易奢冷冷道:“你趁范堂主醉酒时偷袭暗算,令范堂主重伤,未见得如何光明磊落,对付你这种人用不到江湖道义。”

    “他还没死吗”吴栖凤笑了笑,埋怨道,“老东西真是不给面子,那可是我的杀手锏呐,之前见过的人可全都死了。”

    易奢将重剑单手提在手里,直指吴栖凤的头,“巧了,我的重剑也是杀手锏,见到我用重剑出手的人也全都死了。”

    闻声,东风恶赶紧撇过头,这可是火船帮的大堂主……老子没看见,老子什么都没看见!

    “今天就到这了,飞蒲草,我会回来找你的!你知道是为什么。”

    吴栖凤理顺呼吸,指了指李夜墨,态度倨傲,如同与蝼蚁对话,全没马上就要成为俘虏的自知之明。

    “火船帮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去处。”

    “是吗?易堂主,比十八铜人还要难闯吗?”

    吴栖凤说着,左脚向地面用力一踩,登时环绕他身边升起一团黄烟,越涨越快,眨眼就充斥了一丈的范围。

    “退,这烟有毒!”

    易奢一句话,几人都捂住口鼻向后退去。

    吴栖凤站在烟里大笑,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从腰间甩出一条绳子,翻过对面院墙,沿巷子七拐八拐,转眼没了踪迹。

    “栤磷佛骨烟,一缕见神仙,但愿他自己有解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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