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台脸上带着自信,自己不仅集合了马儿哈咱、也孙台等鞑靼各部落五万精锐,还联合了朵颜卫、福余卫两万精锐,对付哈什哈的四万余万主力已不成问题。

    刀磨好了,那就需要用血来喂养。

    阿鲁台已经传下命令,晚间大宴,全部军士都有肉吃。这不是改善伙食,而是一个信号,一个即将动手的信号。

    白昼似乎比往日更长了,太阳挂在天上,总也不下落,这让阿鲁台有些焦躁与不安。

    也孙台沉着冷静,对阿鲁台说:“我们的人已环控方圆百里,并没有发现哈什哈任何异动,他的军阵较为分散,这倒是个麻烦,不过也是个机会。”

    分散的军阵,想要做到毫无预警的冲阵是不太可能的。但军阵分散,也意味着兵力不够集中,伸开的手指总没拳头有力气,容易赢得先机。

    马儿哈咱喝了一口酒,道:“大宁也没有任何动静,就算宁王想要动作,也要翻过哈剌温山,时间上来不及。再说了,顾忌宁王抄后路的更多是朵颜卫与福余卫,有他们一部拖着,宁王的手也伸不到乔巴山来。”

    也孙台连连点头,颇为得意,脸上堆笑:“哈什哈分兵五千北上,眼下应该走出百余里,想要回头可不容易,今晚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阿鲁台坐了回去,拿起一块大骨头就咬了下去,待吞咽后,厉声道:“光复正统,在此一举。今晚,所有人身缠哈达,誓与瓦剌作战到底。”

    也孙台、马儿哈咱没意见。

    因为是晚上出击,又不能点火把,只能借着星光或月光,不做点标记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傍晚,炊烟缕缕。

    哈什哈拍着肚子,憧憬着与高丽达成合作,然后吞并整个关外,自此之后,这里将再没有什么明军,没有鞑靼与朵颜卫,只有瓦剌!

    巴锡渥走入大帐,禀告道:“丞相,前两日朵颜卫增派了一支人马,今日鞑靼部又有集结,怕有所异动,我们应提前做好应对。”

    哈什哈脸色一沉,道:“难不成他们还有胆量对我们出手?”

    巴锡渥见哈什哈有些动怒,连忙道:“他们未必敢对我们出手,但如此动作我们不可不防备,二十余里的路程,对于骑兵而言很快便会抵达。”

    哈什哈自然知道这个距离的危险,对骑兵而言,不用半个时辰就会抵达,若没有半点防备,确实危险。但阿鲁台那个家伙当真有勇气对抗自己?

    “会不会明廷有动作,惊动了他们?”

    哈什哈询问道。

    巴锡渥有些着急,丞相这是被辽东迷了心窍,明廷再有动作,距离乔巴山也是远的,可他们距离自己很近啊。

    “并没有收到明廷动静。”

    巴锡渥正发愁怎么劝说哈什哈立马整顿军队时,账外传来声音:“丞相,抓到一名明廷奸细,请允许我杀了他。”

    帘子一掀开,岱森达日走了进来。

    哈什哈看着岱森达日,问道:“明廷奸细在哪里?”

    岱森达日坦然道:“自然是已经绑了起来,就等丞相发话了。”

    “你如何知他是奸细?”

    哈什哈有些奇怪,多问了一句。

    岱森达日咧嘴一笑:“他鬼鬼祟祟进入附近,说什么奉宁王之命,有紧急军情求见丞相,宁王朱权在大宁,隔着一座山,他有什么军情也传不到我们这里来。再说了,宁王乃是元廷死敌,有情报也不敢信啊,这不过是奸细求生的托词罢了。”

    哈什哈皱了皱眉头,抬手道:“将他带过来。”

    岱森达日不得已,只好下令将人带过来。

    哈什哈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其貌不扬,倒是健壮,尤其是两双手,茧子厚重。

    “双刀吗?”

    哈什哈有些意外。这世上善用双刀的可不多,大部分都是右撇子或左撇子。

    安全局杨山傲然不屈,看着眼前的哈什哈,面无惧色,高声道:“我奔波数百里来救你们的命,竟如此待我?”

    “救我们的命?哈哈,可笑!”

    哈什哈说着,伸手便从岱森达日腰间抽出长刀,刷地一下砍了下去。

    好快!

    刀卷风声,锋芒先一步割着皮肤,就在杨山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刀锋骤然悬停,距离脖颈不过分毫!

    “你不怕死?”

    哈什哈看着自始至终面不改色,也不求饶的明军,不由问道。

    杨山强压心头的不安,道:“怕死就不是大明军士!”

    “哈哈,够胆!”

    哈什哈说着,长刀挥动,刺啦一声,刀锋切断了捆绑在杨山身上的布绳,随手一动,刀已归入岱森达日的刀鞘之中。

    “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哈什哈走向北面,坐了下来。

    杨山揉了揉手腕,狠狠瞪了一眼不久之前打过自己的岱森达日,对哈什哈说道:“我说了,是为了救你们的命。”

    哈什哈冷笑:“我有数万瓦剌精锐,我的命还需要你来救?”

    杨山直言道:“若是鞑靼、朵颜卫、福余卫联手呢?”

    哈什哈脸色微微一变,岱森达日与巴锡渥也有些担忧。

    瓦剌此番东进,毕竟不是全部力量,而此时面对鞑靼与朵颜两卫联手,可谈不上占据上风。

    杨山整理了下衣衫,毫不客气地走了两步,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兴许是饿了,直接拿起了桌案上的牛肉就开始对付起来。

    “你想挑唆我们与鞑靼、朵颜卫的关系?”

    哈什哈冷冷地看着杨山。

    杨山呵了一声,抬头道:“丞相大人,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需要明廷来挑唆吗?宁王派我来给丞相传句话,鞑靼居留乔巴山于大宁不利,朵颜卫又不听调遣,还擅自吞掉了泰宁卫,叛出大明是迟早的事。而他们之所以引诱丞相东征,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大宁与辽东,而是你。”

    哈什哈没有说话,走入大帐中的额日和木先一步道:“如此说来,宁王是让我们相信明廷,而不相信自己人?”

    杨山白了一眼额日和木,毫不留情面地反驳了一句:“不怕死的时候反悔,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们。”

    “你!”

    额日和木可谓是哈什哈手下的重要人物,眼下被一不起眼的小人物蔑视,如何能忍。

    杨山可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看向哈什哈,说道:“据大明安插在朵颜卫的人透漏,鞑靼与朵颜卫很可能会在最近三日发动进攻,当然,也可能是今晚。”

    巴锡渥心头一急,对哈什哈请求:“丞相,鞑靼与朵颜卫已然集结,且不论此人所言真伪,当立即命令全军集结,警备应战。”

    卓力格图也立劝:“有备无患。”

    哈什哈见额日和木、岱森达日也是如此态度,便点了点头,下令道:“命人密切关注鞑靼与朵颜卫动向,集结军士,做好警戒。”

    杨山咀嚼着牛肉,眼神盯着桌子上的小刀,嘴角微微一动。

    宁王的计谋很庞大,庞大到了没有人知晓整个局到底有多少人会卷进来。几日前,宁王找到安全局,命安全局配合行事,朱权说了不少,自己就听明白了一点:

    狗咬狗,不能跑。

    鞑靼与瓦剌在宁王眼里,就是两条疯狗,现在鞑靼找了朵颜卫、福余卫两条癞皮狗,三咬一,很容易把哈什哈咬得受伤,跑了。

    受点伤就跑路,这是不合适的。

    朱权打算让哈什哈留在乔巴山,至少反咬几口,或被咬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走。所以,哈什哈还不能被鞑靼与朵颜卫一个冲锋给干掉,至少应该混战起来,打得越惨烈越好。

    可哈什哈跨上马就有六条腿,想让他乖乖留在这里可不容易,除非给他更多的希望……

    咯嘣!

    杨山咬碎了一根骨头,对哈什哈说道:“前几日丞相派遣五千军士北上,是想绕路去朝-鲜吧?”

    哈什哈悚然,这件事堪称绝密,竟然被明廷的人知晓,那还搞什么?以明廷在辽东的力量,完全可以碾碎自己那五千人。

    “即便是明廷不动手,朵颜卫的人也会将这批人带到地狱里去。但宁王说了,为了表示对丞相的敬意,已派人前往联络,杀掉朵颜卫带路之人,让其返回乔巴山,估摸着时间,今晚上也该回来了。”

    杨山认真地说道。

    哈什哈站了起来,无法揣测宁王的盘算,问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杨山指了指脑袋,道:“明廷内部削藩,唯不动宁王,原因就在于关外需要辽王。眼下元廷唯丞相最强,阿鲁台死了,宁王无碍,可若是丞相折损在这里,宁王怕也会被朝廷削藩。说到底,帮助丞相,只是宁王的私心罢了。”

    哈什哈大笑起来,道:“削藩?明廷的君主实在是愚蠢至极,罢了,你走吧,告诉宁王,若他言中了,他日战场相遇,我饶他不死。”

    杨山心想:你能活着离开再说吧。

    脸上带着笑意的杨山起身告辞,还顺带牵走了两匹马。

    哈什哈召集将士,安排作战方略,当日晚间,瓦剌军营中锣鼓喧天,灯火通明,无数人围着篝火唱唱跳跳,似乎没有半点防备。

    阿鲁台、也孙台、马儿哈咱各率所部军士,自东面、东北两个方向,朝着哈什哈的营地而去,朵颜卫的脱鲁忽察儿则带两万骑兵自东南方向出发。

    骑兵夜行,缓缓而沉默。

    直至在距离哈什哈的大营只有十里时,方才催马奔驰,万马齐奔,地动山摇,携带着排山倒海,雷鸣而去。

    军阵在行进中不断改变,阿鲁台、脱鲁忽察儿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也都精通骑兵指挥,不可能将七万骑兵一股脑倾泻在瓦剌营地。

    如果那样打,倒显得白痴了。

    骑兵作战,谁都不会全部压上去。

    一旦失去了机动,被敌人缠斗在某一片区域,那骑兵就失去了最强战力。

    阿鲁台等人将五万人分为了三批,第一批两万人,配合脱鲁忽察儿的一万人,奇袭哈什哈的营地,完成第一轮打击之后,查看状况,找准对方的薄弱点与核心点,再投入第二批战力。

    而最后兵力一旦加入,将是决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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