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秀躺在一处平缓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里咒骂着:“该死的李从茂,用得着如此折磨人!”

    林丰宇躺在木船上,冲着崔成秀喊:“这也就是在海里你敢说。”

    崔成秀呸了一口唾沫:“大王迟早会把他给革职查办,林老三,你说,他让咱们天天跑出来查看海面,查什么,难道说日本国还真敢发兵不成?”

    军士金德勇拿着船桨,手搭凉棚南望:“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根本就不见日本军士的影子。依我看,不过就是虚假情报。前些日子听闻足利义满死了,那足利义持本就没多少威望与本事,又怎么可能会派大军远征我们。”

    林丰宇哀叹不已。

    话虽如此,可问题是作为庆尚道的小小水军,必须听从统制使的命令。

    “这样也好,听说岸上的兄弟们每日都在特训,昨天竟有两个家伙直接累死了,也不知道这李从茂到底是杀人,还是在整顿水军。”

    林丰宇很是头疼。

    金德勇、崔成秀等人苦涩。

    虽说元成、朴均等人贪污、自私自利,不受水军上下拥戴,可这两个人毕竟不管事,不折腾,军士想干嘛就干嘛,晚上喝酒赌博,白天睡觉出营,自由得很。

    可李从茂呢,严厉威猛,不是砍脑袋就是抽鞭子,体罚严重,几个胖子明显跑不了长路,累得都喘不过气来了,还要往死里练,结果真死了。

    从懒散无度到刚猛如山,两个极端的转换让许多人都承受不住,水军中对李从茂的埋怨声不断,若不是统制使的官衔,估计许多人要哗变了。

    曾经有将官托关系找李叔藩告状,结果告状的人只回来了一个脑袋,身子都没带回来。现在找谁都没辙,只能乖乖受训。

    “船只找不回来,不知道统制使会不会再杀人。”

    林丰宇有些担忧。

    金德勇打着海水,看着波光,笑着说:“杀就杀,反正与我们这些小兵没关系,只盼着这日子能安稳点,你们也知道,咱婆娘就要生了。”

    “哈哈,恭喜。”

    崔成秀高兴起来,站高岩石上,伸开双臂享受着惬意的海风,目光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嘴角的笑意刚刚绽开,就瞬间凝固,双眼圆睁,指向远处,嘴里重复着:“船,船,船……”

    “什么船不船的。”

    金德勇直起腰眺望,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林丰宇脸上满是惊恐。

    远处的海面上白帆点点,如同一片片白云擦着海面涌动而来。白色的帆之下,是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武器的人,他们似乎在喊叫着什么。

    “是,是倭寇!”

    崔成秀终于喊了出来。

    金德勇脸色变得煞白,纠正道:“不,不是倭寇,是足利幕府的大军!日本军队真的杀来了!”

    “快上船!”

    林丰宇冲着崔成秀喊。

    崔成秀连忙跳到船上,一行人拼命地划船,朝着釜山港逃去。林丰宇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日本军队竟在不断拉近距离,他们的速度更快!

    “加快速度,否则回不去了!”

    林丰宇大喊。

    可这支船上只有五个水军,而日本每一艘船上都有八个军士,虽然都顺风顺水,毕竟力道上跟不上,加上日本船虽小,可划船的桨尾宽大,拨水有力。

    在林丰宇等人拼命划了十余里,远远看到釜山港的时候,日本船队距离其只有三里远了。

    “快!”

    求生的本能,透支着体力。

    崔成秀、林丰宇等人竭尽全力,在看到釜山港外围水军时大喊:“敌袭,敌袭!”

    李从茂站在高处,盯着远处浩荡无边的日本水军,脸色极是难看,日本水军仅仅是船只的数量,就远远超出了朝鲜釜山港水军,看其兵力,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千!

    如此悬殊,此战怎么打?

    朴均带将官跑了过来,对李从茂说:“敌人势大,我们必不可敌。此时应立即撤退,保留力量以作反扑。”

    李从茂狠狠地瞪了一眼朴均:“是保留力量,还是望风而逃?!整顿军队,准备出战!我倒要看看,日本军队较之倭寇能强上几分!”

    “统制使,这个时候就没打的必要了吧?”

    朴均指了指海面。

    ???????????????敌人船只都上千了,咱们这边水军船只数量还不到两百,人家军队气势如虹,咱们军队垂头丧胆,用什么去拼?

    李从茂不甘心撤退,拔出腰刀,对水军将士喊道:“你们记住,这里是庆尚道釜山港,你们是这里的水军。釜山港在,你们在,釜山港亡,你们亡!我愿与你们同生共死,誓不后退!”

    话说得震天响,可没一个水军回应。

    远处海面上传出喊杀声,敌人已经追到了港口三里内。

    “随我杀敌!”

    李从茂咬牙,喊着冲了下去。

    朴均看了看手下将官,无奈地说了句:“不战而逃,弃主官而逃,按军法斩首!”

    “可是水军已经开始跑路了……”

    将官指着溃散的军营。

    朴均看到日本军队开始放箭,转身就跑,还不忘记喊:“兄弟们,快走!”

    什么军法不军法的,保住性命再说。

    李从茂惊呆了,自己精心训练了几日的水军,根本就没有任何作战的意志,甚至连抵抗下的想法都没有,他们看到敌人第一意识就是逃跑!

    “这当真是朝鲜水军?”

    李从茂无法相信这一幕。

    多年前自己打倭寇的时候军士也没这么差劲,这才多少年,水军就烂到这个地步了?李从茂见识过大明水师,令行禁止,军士威武,那是真正的百战之师!

    这拿朝鲜水军和大明水师对比,简直都是对大明水师的侮辱啊!

    李从茂挥舞着腰刀,拦住逃跑的军士:“谁敢撤退,杀无赦!”

    杀?

    你杀得了一个,能杀得了全部?

    现在不跑路,一会全都被日本军队给吃掉!

    李从茂狠心砍杀了七八名军士,可根本就阻挡不了水军的溃逃,再看港口,已冲来了日本军队,他们在登陆,毫无阻拦地轻松登陆!

    “统制使,撤吧。”

    李从茂的近卫连忙劝说。

    此时此刻,李从茂显得尤其无助,望着大海,无数的敌船、无数的敌人正在侵略朝鲜,登上自己的家国,可守卫这里的军士在逃,他们连抵抗都没抵抗。

    战?

    凭我李从茂一人又如何挡住所有敌人!

    逃?

    难道我李从茂也要背负着污名活着?

    战场没有给李从茂更多思考、感叹人生的时间,近卫拉着李从茂开始跑路。

    半个时辰后,细川赖元看着轻松占领的釜山港,还有缴获的二百多船只,三百多跑得慢的朝鲜水军,多少有些意外。

    情报不是说这里有三千水军,少是少了点,可也不至于打都不打就跑吧。

    看来,李芳远的军队不过是废物!

    细川赖元没有停留,斯波义重会收拾残局,索性带全部兵力奔袭七十里外的昌原,这里虽不是庆尚道的中心大丘,依旧是庆尚道南端不可忽视的重城,里面囤积着不少物资。

    李从茂撤退的方向,正是昌原。

    考虑到日本国军队突然进攻,釜山港连抵抗都没抵抗就沦陷,周围各地都没有收到日本国入侵的消息,李从茂在撤退的途中,还不忘放了几把火,烧了几座房子,希望将烟柱当做烽火,让各地警备。

    七十里,一口气跑不下来。

    李从茂实在是累坏了,躲入树林里休息。

    细川赖元很清楚后勤的重要性,一旦没有打下昌原,或是没有保住昌原的物资,那渡海而来的军士只能靠着可怜的三日粮食过日子,若三日内解决不了后勤问题,就有饿死的风险。

    必须强行军。

    “昌原开饭,快速前进!”

    细川赖元下达了命令。

    吃饭的诱惑不容小觑,这些军队经过了渡海体力已消耗不少,可偏偏还是坚持了下来。一鼓作气,竟越过了逃跑的李从茂等人,抵达了昌原城下。

    昌原城还没有收到任何敌人入侵的消息,城门都大开着,等反应过来,细川赖元已经带人杀到城中。

    李从茂站在昌原城外的山上,泪流满面。

    完了。

    全完了!

    足利幕府的军队控制了昌原,就等于切断了朝鲜军队南下釜山港的通道,他们将在这里彻底站稳脚跟,从容作战!

    走吧,去大丘城。

    只有去那里,与李叔藩、李棱等人会和,才有希望扳回一局。

    昌原城内,冒着黑烟。

    无数男人被杀,女人被俘,所有的粮食,无论是官府的,还是商人的,百姓的,全都抢掠一空。

    斯波义重听闻细川满元攻下昌原城,得到了多达五万石的粮食,更是兴奋不已。

    有了这一批粮食,就有了进一步作战的本钱。

    斯波义重驻扎釜山港,安排军士通报筑前大军,转报幕府。

    筑前大军收到消息之后,纷纷开始渡海。

    与此同时,进攻全罗道朝鲜水军的畠山基国、赤松宏信在金鳌岛附近遭遇郑津、康泽水军主力,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海战,郑津、康泽水军因兵力不足惨败,只带了五百余人逃生!

    足利幕府与松京第一个回合,以松京的惨烈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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