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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芫荽不想一辈子当个拉车的,香菜自然也不想一直在百悦门当酒保。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吊儿郎当了,是时候认真搞起她和老渠合伙儿开的布行了。

    营业执照没批下来,布行开不了业,老渠惆怅的不行。做生意不开张,还不如跑大西北喝风去。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香菜终于露面儿了,一想到他们兄妹近日来受了不少罪,老渠一下没了责怪香菜的心情,但也没为他们打赢官司而感到高兴。

    今儿香菜来兴荣道,见还没挂牌的布行内部装修的已然有声有色,不得不佩服老渠的办事效率,也察觉到这老家干这行的那股认真劲儿。

    店里货进的不全,大部分货架上还都是空的,部分摆设也还在制作当中。

    老渠注重传统,在新店着实下了一番工夫,甚至还请了专人的人看风水,选定了几个开张的良辰吉日。

    为这店的执照,老渠急火的不行。

    香菜一来,他就说起这事儿,“二爷路子广,你跟他说说情,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把咱们这点儿的执照赶紧批下来。”

    “为这事儿头疼的多了。”香菜能说藤彦堂也在为同样的事吃不香睡不好么,“营业执照先不急,趁着时间充裕,多做一些准备也好。”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老渠都快把刀刃给磨破了诶。

    他拿出石兰这几天做的绣样,大都是绣着花样的素色帕子。

    帕子在闺秀之中很受欢迎,算不得金贵东西,值天儿热的节气,倒不失为一样防暑的利器。

    像是验货一样。香菜眼光挑剔。

    石兰怕香菜不满意,忙说了句:“这些帕子上的花样,都是我跟绣庄的绣娘学的,也都是时下正流行的。”

    香菜拿起一条绣有婀娜细柳的鹅黄帕子,反反复复的瞧着,压根儿分不出哪是正哪是反,她给出评价:“绣工没的说。绣样太老式了。”她翘着兰花指。捻着帕子的一角甩了两下,“以后有功夫的话,多想些新的花样吧。这种帕子就不要再绣了。”

    老渠拿着一条帕子,觉得挺好,“这种帕子姑娘家不是很喜欢么。”

    喜欢就代表有销路吗?

    他也不想想,整个沪市卖这种帕子的布行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除非能设计出新的受大众追捧的花样来。不然这种帕子在他们小小的布行里屯到明年也卖不完。

    香菜将帕子丢到盒子里,“这些就当样品吧。等日后开业了,谁上门来买东西,就免费送他们一条。”

    石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倒不是因为香菜说要将她做出来的帕子免费送人。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劳动成果难道竟没有一个合当家的心意的吗?

    香菜的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她这些绣样拿到别的布行去。起码能换好几十铜元,在香菜眼里倒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

    得。白忙活一场。

    这次的工钱怕是没影儿了,要是再这样下去,石兰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欠老渠的钱。

    老渠心里也很不舒服,这还没开张做生意呢,香菜就给出了个亏本的主意。

    他板正脸,俨然一副长辈的样子训斥香菜,“这布行,你到底还想不想开了?有事儿的时候不见你人影儿,没事儿的时候你跑来指手画脚,你觉得这些花样不好,你倒是绣个出来呀!”

    香菜抓了一把帕子,跟他杠起来,“这些小玩意儿能卖几个钱儿,卖一条帕子的钱还不够吃一碗馄饨呢。”

    “这不就跟蛋糕一样,都是薄利多销的东西,想赚大钱还开布行,我看你是在做梦吧!”

    “谁说开布行就不能赚大钱了,你能不能有点儿野心?”

    野心?那是年轻人才有的玩意儿!

    老渠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冲昏了头,怎么就听信了香菜,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呢。

    他一把年纪,没太多精力跟他们年轻人一起作了,要不是提着不服老的那股劲儿,他早就把这间铺面转手给别人了。

    香菜将来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分别交给老渠和石兰。

    老渠一看,是一式两份的协议。石兰的也一样,只不过内容不同。

    石兰不大识字,拿到协议的时候跟睁眼瞎差不多,“这是啥呀?”

    “你的劳动合同,你在我们布行的待遇上面写的很清楚。”香菜说。

    一听“待遇”,石兰心中一动,重又将目光放到协议上,她睁大眼看得再怎么用力,也没认出几个字儿。

    她红着脸将协议交到香菜手里,“上头写的啥,你给我念念呗。”

    香菜没接,张口就说:“每个月除了固定工资以外,你还可以拿提成,只要是出自你手的绣品,每卖出一样,你都可以拿百分之三的提成,也就是如果卖一百银元,你就有三块银元入账。哦,你的固定工资没填,这个你跟渠老板商量。”

    听到此处,石兰和老渠双双惊得合不拢嘴。、

    就算石兰不拿固定工资,就提成这一项,足够她糊口了。外头可是少有这样好的待遇。

    她还刻意提了一下,“上头还有你的保密义务,我让你做的绣样在做出来之前一律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同行。如果我给你的绣样在做出来之前就被人抄袭,你这一块的提成可就没了。”

    也不知石兰听懂了没,就见她点头如捣蒜。

    老渠光听香菜根石兰说了,没能来得及仔细看自己手上的这份协议。他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协议上拟的是他跟香菜之间的合同关系。

    条条款款十分之多,比石兰手上的那份合同还要详细。

    香菜跟老渠表示,她不需要固定工资。往后布行的收入,除去石兰抽走的那份,再抛开成本,剩下的她跟老渠三七分。

    石兰没什么问题,当场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倒是老渠谨慎的很,戴着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没多大问题了。才签了名。

    香菜自布行挑了几匹缎子带走。说是要做几件样式出来,过两天再来。

    老渠一再叮嘱她别又偷懒儿,要是过两天不见她来。他就找上门去,为此他还特意要了香菜家的地址。

    离开布行没多久,香菜还没出兴荣道,就撞见空知秋和时常伴随他身边的日本武士。

    空知秋正在菜摊前跟小贩讨价还价。

    那小贩见空知秋的打扮一看就知他是日本人。要价便高了一些。

    空知秋专注砍价,没发现即将路过的香菜。倒是他身边的日本武士发现了香菜,然后用日语对空知秋说了几句。

    空知秋转身,看到香菜抱着两匹布正要经过。

    “林小姐......”

    她这是打算无视他直接走过去吗?

    香菜的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哟,秋桑。”

    打了招呼。香菜也没停下的打算。

    “林小姐,方便的话,请到在下的寿司屋坐坐吧。”

    香菜委婉的拒绝他诚恳的邀请。“你忙,我也忙。”

    不顾小贩的挽留。空知秋大步追上香菜,“其实我是想向林小姐道谢......”

    香菜不大领情,“没有道谢的必要,咱们这也算是互帮互助嘛。”

    香菜和骆骏的这场官司,其中要是没有空知秋在暗中相助,只怕她也赢不了。

    正因如此,她就该对空知秋感激涕零吗?

    抱歉,香菜可没这样的心情。

    扳倒骆骏,正也是空知秋的目的之一。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空知秋每一落脚,脚上的木屐便会发出哒哒哒的好听声音,不轻不重不快不慢,很有节奏。

    空知秋向紧贴在身后的日本武士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敛首站定,等到空知秋和香菜往前走了一段之后,他才不远不近的跟着,时刻提防着周围,看样子充满了警惕性。

    有钱人还真是奇怪,既然那么怕死,买菜这种事情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吗。

    出门带随从,特意彰显自己与旁人的身份不同吗?

    空知秋这人也是看着谦谦有礼,实则骨子里充满了傲气。

    “骆家的事,林小姐听说了吗?”空知秋的声音缓和的如小夜曲般动听。

    香菜神色稍敛,露出一抹疲倦,“最近没怎么看报纸,不太清楚啊。”

    自从官司过后,见了她的人十个之中有九个都会提起她跟骆骏的那场官司,她都听出疲劳来了。

    骆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么。

    空知秋倒是不厌其烦,款款说来,“骆骏让他的小女儿上庭作伪证,此事触怒了威廉总巡长。威廉总巡长很宝贝他这个外甥女啊......失去了法国人的支持,骆骏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助力,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昨天引咎辞职了。”

    意料之中的事,香菜听了也不觉新鲜。

    她附和着空知秋,“那不是正合你意么。”

    沪市商会总会长一职总算是空缺出来,所以......空知秋不去争这个位置,却跑到街上来买菜吗?

    “我想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盯着总会长那个位置,”空知秋的口气突然变得别有深意,“那个位置,就算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香菜知道他这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

    他无非就是想想说,他自己现在坐不上那个位置,荣记的那几个有钱的家伙也甭想。

    香菜只装听不懂,“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买不到的话,肯定是你出价不够高,这不跟你刚才买菜一样么。”

    空知秋露齿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官场可跟菜场不一样。如果我能找到那幅画——”

    细长的眸子向香菜瞥去,空知秋微微敛眸,眼中暗涌流动,悄悄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林小姐的记性很好,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那幅画是什么模样。”

    香菜拧起眉头,做头疼状,无奈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怎么说呢,我只擅长记人的脸和名字,对记其他事不怎么在行呢。骆悠悠房间里的宝贝那么多,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要比墙上的一幅画起眼的多。诶,怪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

    空知秋眼底划过失望,对他来说,要坐上那个位置,则少了一样契机。而那幅画,就是他登凌绝顶的最大助力。

    国府的人可不都是见钱眼开的傻子,那些官吏才不缺钱,他们贪得无厌但更重视自己的性命。眼下时局正乱,尤其革命党肆虐,大大的威胁着他们在华族当家做主的地位。试问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有立足之地,贪那么多钱还有用吗?

    没能从香菜这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空知秋有些兴致索然。

    他要是再继续追究下去,怕是要显得他对香菜居心不良似的。他看得出来,香菜面上虽然没有那么警惕他,但总若有似无的对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空知秋适时地转移话题,“林小姐,你抱着这些布是......”

    香菜也没瞒他,“做几件旗袍。”

    空知秋不由得打量香菜的小身板,目光里有怀疑也有同情。

    如果没有********的好身材,女人根本就穿不出旗袍的韵味来。

    从空知秋的眼神中,香菜看到了红果果的鄙视,她顿时恼羞道:“不是我穿!”

    出了兴荣道,香菜往街边一站。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空知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拉着黄包车过来。

    香菜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哥——”

    空知秋侧眸看到香菜的笑脸,不禁讶异,心道他总感觉老气横秋的林小姐竟也有笑得天真无邪的时候。

    芫荽拉着车跑到他们跟前停下,打量了香菜身边的空知秋一眼,见对方是日本人,倒也没有露出别的什么情绪,就是稍微有些忌惮。

    芫荽用脖子上挂的汗巾擦了一把汗。

    没别的话,他催着香菜,“赶紧上车,天儿这么热,可别晒着了。”

    香菜上车后跟空知秋道别:“秋桑,那我们先走了。”

    空知秋微微一笑,向林家兄妹颔首致意。

    芫荽带着香菜跑出好远,“那个日本人是干啥的?”

    “是个生意人,开连锁店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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