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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饭后,藤彦堂看着香菜睡下,这才去楼下招呼三位访客。

    那三人来藤家拜访的不是他。想找香菜?那他只能说:

    “内人身体抱恙,不便见客,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客厅内,气氛有点小尴尬。

    苏思宇最先沉不住气,说话时彬彬有礼,但神情略显急切,“我们想找贵夫人了解一下我利文堂叔的事情!”

    藤彦堂凤眸微敛,神情难测,“这件事,昨天燕探长不是已经找内人了解过了吗。”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一脸意犹未尽的燕松,眼神中的质询味道比他说话的口气还要浓重。

    燕松还在回味那韭菜鸡蛋馅的大饺子,心想藤家这口子人还真实诚,馅儿的油水足不说,饺子的个头儿还包得那么大。哎哟,吃撑了他!

    察觉到周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燕松回过神来正色与藤彦堂道:“这二位都是苏家的人,是苏利文的亲戚。我昨天了解到的事情,已经与他们苏家的人说了,他们还想了解得更具体一些,所以……”

    藤彦堂截断他的话,“内人知道的,未必比你们知道的还要具体。昨日苏利文去储绣坊找她的时候,她正去往百悦门的路上,苏利文出事的时候,内人正在百悦门看服装秀得彩排,而且苏利文会去找她,她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倒是觉得奇怪,昨天苏利文突发事故,巡捕为什么会那么快知道他去过储绣坊?

    如果你们找巡捕房的代理掌柜了解过的话,应该知道苏先生昨天去储绣坊的时候模样与平时不同,是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他低调去见内人,想必知道他行踪的人不会多。如果苏先生出事不是意外,那必是掌握了他行踪的人造成的。你们不去查都有谁掌握了他的行踪,揪着内人不放是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苏思远开口,“藤先生,你说的这些事,我们不是没有考虑到。比起追查真凶,我认为找到我堂叔更重要。”

    藤彦堂目光轻飘飘的一转,斜斜看向他,自带几分轻视的味道,“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我们把你们堂叔藏起来了?”似被自己的话逗乐,他嗤笑一声,不难看出他满眼讥诮。“我们藏你堂叔干什么!”

    苏思宇似乎很不会看人脸色,迫切的问:“贵夫人真的不知道堂叔找她所为何事?”

    藤彦堂不愠不恼道:“内人的地位虽不及二位的爷爷那般尊贵,如今在沪市也算是小有脸面的人。想见她,可是需要预约的。昨日苏先生没有预约,就突然造访储绣坊,内人也纳闷呢,不如你们二位来告诉我,昨日苏先生去储绣坊找内人所为何事?”

    苏思宇和苏思远两位堂兄弟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来了解一些情况,怎么觉着被藤二爷针对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们感觉到藤二爷对燕松和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苏思远很识趣,起身恭顺道:“藤先生要是有我堂叔的消息,还望你能第一时间告知,我们家里人都很担心他的安危。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苏思宇见苏思远要走,对他自作主张自说自话感到十分不满,他似乎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见苏思远投来催促的眼神,他有些气急败坏,“就这么回去,如何跟桓爷爷交代?”

    苏思远目光略微阴沉,侧眸看他,唇角几可不察的轻轻扬起,带着似笑非笑的讥诮,说话的口气有些嘲讽也有些冷凝,“如何跟桓爷爷交代,那是我的事。你跟燕大哥回倚虹园后,把这里的事告诉爷爷就行了。”

    被堂弟当着外人的面讥讽,苏思宇恼羞得脸色涨红。他眼中闪着几乎快要藏不住的不甘与愤怒,霍然起身,对苏思远瞠目而视,“思远,你这样有意思吗!我爸爸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我又不是他!你能不能别拿看我爸爸的眼神看着我!”

    苏思远勾唇轻笑,含蓄的讽刺:“所以你要替你爸爸赎罪,替你爸爸待在爷爷身边好好照顾孝敬他老人家,这不是你的初衷吗?所以,桓爷爷家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什么叫我插手……”苏思宇一副被气笑的模样,“你这是拿我当外人还是拿桓爷爷一家当外人?爷爷是从桓爷爷家搬去倚虹园住了,就算不住在一起,桓爷爷始终都是爷爷的兄弟,亲兄弟!兄弟家出事,何况出事的还是爷爷的亲侄子,难道爷爷不该管吗?他老人家有事不能亲自来,我替爷爷跑跑腿怎么了?”

    苏思远神情闲散,饶是苏思宇怒海滔天,他仍旧是不受影响的清水一潭。“这件事,爷爷插手是没错,但是你出面——那我就要问问你了,爷爷明明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了,你窜出来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替你爸爸好好照顾孝敬爷爷吗,难不成你是在害怕什么?”见苏思宇神色骤然一骇,他了然一笑,“是怕我抢你在爷爷面前的存在感吗……我都没搬去倚虹园跟爷爷一起住,你还想让我怎样?”

    “我知道你跟桓爷爷他们家关系好……”

    不等苏思宇说完,夹在他与苏思远二人中间的燕松猛的起身,暴躁如雷的低吼一声:“够了!”

    苏思宇紧抿着唇怒视苏思远,而后者不谢多看他一眼似的,仅从鼻孔里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燕松又气又无奈的劝道:“你们兄弟俩能不能成熟点,要吵你们也得看地方啊,这里不是你们青爷爷家,也不是我那倚虹园!”

    他听苏家的下人说,苏家的这对堂兄弟原先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一个知书达理,一个花天酒地,以前他们关系算不得热络,但也不算差。

    自从苏思宇的父亲苏利琛勾结日本人谋夺苏家家产的事东窗事发后,这哥俩儿的关系就好像一下从淡如水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苏思宇倒还好,只是每次苏思远见着了他,都要冷不丁的给他几个轻蔑的眼神,在挑起苏思宇情绪之后再冷嘲热讽上几句。两兄弟互咬起来,叫旁人头疼不已。

    苏思远没在藤家多留,他一走,苏思宇也坐不住了,很快也向藤彦堂告辞。

    燕松本要跟着苏思宇一块儿回倚虹园向苏青鸿交差的,却被藤彦堂留住。

    “燕探长,稍坐片刻,给你留得饺子还在锅里煮,马上就好。”

    藤家的饺子的确让燕松回味无穷,但是他今天吃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伸手张口。不过他反应快,觉得藤彦堂留住他可能有别的用意,于是舔舔嘴做了个垂涎三尺的表情,随即对苏思宇道:

    “思宇啊,你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苏思宇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藤彦堂,犹豫了一下,尔后向燕松点头。

    待人一走,燕松端正神色,“不知二爷留我,所为何事?”

    “你来找我们了解情况,我也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苏利文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藤彦堂问。

    说起此事,燕松就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会儿还在想,回去之后该怎么跟苏家的老爷子交差呢。

    “昨天一场车祸,肇事者逃逸,苏利文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燕松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继续说,“目前我所掌握的就这么多。”

    燕松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在苏家的那对堂兄弟走后,藤彦堂的神情似乎柔和了许多。至少他现在已经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不到清冷与生疏的气息。

    藤彦堂微微勾起的唇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你可还记得昨天在百悦门,内人是怎么跟你说的吗?”见燕松皱眉做回忆和思索状,他接着道,“正如内人所说,在沪市,没几个人敢动苏青鸿的家人。能这么毫不犹豫的对苏家的人出手,且计划周密,又对苏利文的行踪了若指掌,只有——”

    燕松一点即透,拧眉肃容道:“只有苏家自己人。”

    藤彦堂眼底闪过满意和激赏,颔首道:“没错,昨天内人想向你传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可有一点,燕松始终都想不明白,“但这些跟香菜又有什么关系?”

    关于这一点,藤彦堂也觉得含糊不清,“……说不定是为了寻求庇护?”

    “你的意思是,苏利文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去找香菜保护他?”燕松觉得这样的事虽然在情理之中,但在他这儿是说不通的——

    一个大男人去找一个小女子保护自己,要换做是他,他是做不来这么窝囊又伤自尊的事。

    反正不管怎样,想害苏利文性命的幕后凶手的真实身份范围是缩小了,燕松相信只要将目光集中在苏家,应该很快就会看到事情的真相和真凶的面目。

    说不定他早已见过真凶,不过对方隐藏的太好,他没有察觉到罢了……

    燕松临走前,藤彦堂真给他打包了一盒刚出锅的水饺。

    燕松捧着饭盒离开藤家,闻着韭菜鸡蛋饺子的香味,咧着的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

    出门一瞧,见苏家的车还停在附近,燕松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上前去打开车门。

    不等他坐上车,苏思宇就急切的向他发问:“藤彦堂把你留住,是不是告诉你了什么重要线索?我堂叔是不是在他手上?”

    “他留我那是为了给我饺子。”说着,燕松向苏思宇亮出手上端的饭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忍不住为藤彦堂说了几句好话,“他抓你堂叔做什么?留着你堂叔当储备粮过冬啊?二爷最近忙着跟日本人斗法,没工夫管你们家那些破事。”

    坐进车里,燕松将饭盒放在双腿上,搓搓手后将盒盖打开。

    一股腾腾热气冒上来,一股韭菜鸡蛋混合着油水的香味扑鼻而来,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饺子们紧挨着一起。燕松几乎能够透过薄而筋道的饺子皮看到翠绿和蛋黄交杂在一起的颜色。

    他捏起一只饺子出来,迫不及待得送进嘴里。原本他以为自己会狼吞虎咽的把一盒的饺子都吃完,但不知是之前在藤家吃得太多,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他此刻品出了一种异样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他沉浮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燕松望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细嚼慢咽静静的享受这让他心安的滋味。

    ……

    话说苏思远回去给苏青桓交差。

    郑伯和苏利君也在翘首等他的消息,都希望盼来的能是跟苏利文有关的好消息。

    见苏思远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一家人迎上去,数苏利君跑得最快。

    苏利君一到他跟前,便牵起他到手,红通通好似哭过的双眼中尽是紧张与不安,“思远,找到我哥哥没有?”

    苏思远对他强颜欢笑了一下,随即抬头,难掩沉重得向苏青桓与郑伯二人摇摇头。

    一家人放佛都像泄了气的皮球,苏利君满脸失望,似乎又要哭出来,而郑伯,尤其是苏青桓,放佛瞬间苍了许多。

    苏青桓强忍下心中的悲愤,他眼中除了悲痛,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在其中……内疚?

    苏思远不忍见他们如此悲伤,便换了种思路说:“没有找到人,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消息,至少证明文叔没有死。现在我们最好祈祷文叔在香菜手上,如果文叔真的在香菜手上,香菜不会对文叔怎样,还会想办法把文叔保护起来。”

    苏利君摇着他的手问:“如果哥哥在香菜姐姐手上,那香菜姐姐为什么不把哥哥送回来?”

    苏思远捏着他的脸蛋,放轻声音:“要是让害你哥哥的人知道你哥哥没有死,你觉得你哥哥会怎样?”

    苏利君想了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小脸上尽是愤慨之色,恨声道:“坏人还会再来害我哥哥!”

    “所以说,现在我们都没找到你哥哥,反而是好事。我们不知道坏人是谁,但坏人也不知道你哥哥在哪儿,他们不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就没法再去害你哥哥。”

    苏利君恍然大悟,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面露出坚强之色,当即做了个坚毅的决定,“我要给哥哥写信!香菜姐姐要是知道我哥哥在哪儿,就一定会把我的信送到哥哥手里!”

    他松开苏思远的手,回到屋里去。

    苏青桓给郑伯打了个眼色,后者很快追着苏利君去了。

    支开了旁人,苏青桓对苏思远说:“思远,我是不是要单独去见一见林姑娘?”

    苏思远不禁失笑,“人家都结婚了,别叫人姑娘了。”

    随即他又微微敛色说,“桓爷爷,您可以去找香菜,但千万不要单独行动,敌在暗,我们在明处,指不定对方还是找机会对您跟君君下手。我们还不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

    苏青桓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

    见状,苏思远问:“桓爷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青桓冲他无力的摇摇头,良久后开口:“别问了,不然也会把你卷进去。”他还告诫苏思远,“你也什么都不要查,利文那孩子就是太执着了,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下场……”

    苏思远恍然,原来苏利文是因为调查某件事,而这件事很可能关系着某人或某些人切身的利益,所以才被置于死地。

    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件事跟香菜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思远觉得自己距离风波越来越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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