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厅两侧,各有偏厅一间。苏义进的是左偏厅,而此时的右偏厅侧门口,却立着一位妇人,这妇人面容姣好,年约三十上下,颧骨微凸,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她眉头轻皱,神色间尽是焦躁。

    她凑到角门巴望,试图想看清苏义的模样,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眉宇间烦躁之色更浓。

    过了一会儿,丫鬟走过来,刚转过角门,就被她一把拉住。

    “杏儿,你仔细瞧了么?这小子像是相公的种么?”

    杏儿瞧着自家主母快要喷火的眼睛,心里头害怕,嘴也瓢了:“夫人,他、他他……”

    “哎呀!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还能打你吗?快点说!”见杏儿还犹豫,她抬手在杏儿腰间掐了一把,道:“实话实说,不说真打你了!”

    杏儿吃痛,还不敢出声,实话实说道:“那位公子和咱家太尉,确实有几分相似。”

    “几分?”夫人盯住她的眼睛,刨根问底道。

    “五六……七八分……”杏儿的头越来越低,她知道夫人想听什么,可是刚才她又说了得实话实说,杏儿就不知道该咋说了。

    “我让你数数呐?”夫人见杏儿的样子,就知道苏义必然是跟高俅很像了,心头的火蹭蹭地往上窜,没地儿发泄,又掐了杏儿一把,杏儿不敢躲,抿着嘴唇忍着。她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深知她的小姐脾气,你若不躲,也就掐一下,若是躲了,可就不是掐能解决的事儿了。

    “不能让他小瞧了!”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气质为之一变。少了三分刻薄,多出了几分贵气和雍容。她瞧了杏儿一眼,道:“躲那么远干什么?不掐你了!瞧瞧我,怎么样,正镇住这小子么?”

    杏儿能说啥?赶忙道:“那小子再怎么说,也是小地方来的。夫人出身名门,气度华贵,怕是一见了,他的腿肚子都转筋呢。”

    “真的?”

    “嗯嗯!”杏儿点头如捣蒜,真的假的到时候再说,先过了这一关,不然总挨掐可受不了。

    “这还差不多!”夫人哼了一声,又抬手理了理云鬓,像是要上战场的将军似的:“待我去会会他,要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

    杏儿虽然挨了掐,但毕竟是夫人娘家带来的人,心还是向着她的,闻言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太尉今早临行之时吩咐过的……”

    “我心里有数,你操哪门子心!”夫人冷冷地怼了一句,道:“去,把富帅叫来,一个私生子罢了,往后怎么回事还未可知,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杏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夫人挑了挑嘴角,咧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迈步进了中厅。

    ……

    苏义现在就像是个在考试之前,早就看过了答案的学生,还要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无聊又没劲。丫鬟走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去见谁了。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正在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中厅方向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淡淡的幽香,苏义知道,正主来了。

    这香气含而不露,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刚刚的丫鬟身上,就没这样的味道。来人是谁,还用猜么?

    苏义犹豫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没等到人过来,中厅传来声音:“这人在哪儿呢?说是到了,请我来见,怎不见人啊?如此没有礼数,便是苏家教出来的好俊才么?”

    苏义眉头微皱,但转瞬便散开了。妇人而已,犯不着与她计较。他又走了两步,从偏厅出来,来到了中厅阶下,执礼,开口道:“苏义见过大娘子。”

    一声‘大娘子’,倒是把夫人叫得一愣。

    夫人姓崔名婉,出身清河崔氏,与小王都太尉的妻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比高俅小八岁,在高俅经苏轼推荐到了小王都太尉府的时候,与高俅相识,非要吵着嫁给他,不过因二人身份差距太大,崔氏当年又太小,长辈们只当她是相中了高俅的俊俏,呵斥了几句也就作罢了。高俅也是因此,被小王都太尉寻了个借口送到了当时还是端王的官家府上。

    那时的高俅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吏,谁也不明白崔氏看上了他什么,后来高俅发迹了,扶摇直上,崔家的长辈们才意识到当年做下了蠢事。正好崔氏还未许配人家,又兼着有小王都太尉对高俅有提携之情,便求他保了个大媒。在高俅去边关之前,二人成亲,崔氏从那时起,成了高俅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与高俅成亲十五年,未有所出。这大娘子之位坐得并不算稳当,尤其近几年,高俅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做到了太尉。庞大家业,必然要有人来继承。早年间,高俅慑于她娘家的背景不敢纳妾,可自从他发达了之后,这个口子也打开了。三年纳妾四人,只等谁的肚子有了喜,这大娘子之位怕是就要拱手让人了。

    虽说天可怜见,四个小妾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崔氏便撺掇高俅,过继一个本家的孩子为义子,若来日有了亲骨肉,家业自然还是亲骨肉来继承,若不幸没有,也不至于人到老年,没有依靠。

    高俅不想这样,但实在也是没了办法,便同意了她的建议。可高俅本是破落户,投奔苏轼的时候,便是孑然一身,哪里来的本家?崔氏于是又出一招,把自己堂弟十岁的幼子过继了来。这孩子原名叫‘崔景旺’,过继的时候,高俅正好荣升太尉,为了讨高俅的欢心,崔氏给他改名‘高父帅’,高俅觉得太露骨了,改成了‘高富帅’,就这样养在了府中。

    一晃五年过去了,高俅也没再纳妾,崔氏本以为高俅已经认命,往后这太尉府的家业就由她的侄子,现在的儿子高富帅来继承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一个苏义,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她怎能不急,怎能不恼?

    在高俅决定修书给苏辙,求他帮忙的时候。崔氏已经闹了好几次了,但此时的高俅,早已不是当年畏惧崔家势力的高俅了,他是当朝太尉,位高权重,怎么可能还会受制于此。但念着多年的情分,高俅也没对她怎么样,只是明确地告诉他,苏义他是一定要接回来的。如果她好生待苏义,那么高富帅也可以继续留在太尉府,往后也有他一份家业和前程。但如果崔氏对苏义不好,高富帅即刻就会被赶回崔家,高家的产业就算喂狗,充公,散给叫花子,他也一文钱都捞不着。

    迫于无奈,崔氏只好同意。但苏义这个名字,已彻底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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