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梅的搀扶下,胸膛依旧剧烈抖动的谭军站了起来,恨恨地瞪着一脸无所谓的郝春菊,临走之前,最后谆谆申饬道。

    “郝春菊,看着咱们也是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再告诫你一句,人可以是个穷光蛋,可以啥都没有,但唯一不能没的,那就是良心,没良心会遭报应的!”

    旁边的齐梅厌恶地看了一眼郝春菊,拉了拉谭军的衣袖,冷冷地道:“走吧,不值当!”

    谭军夫妻紧跟着程江海的步伐,心灰意冷地离去了,郝春菊那狭长的脸颊上,被刺激的五官挪位,竖眉瞪眼着,冷冷地冲着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呸,告诫我?你算什么东西!”

    突然觉得周围一下子空寂了下来,郝春菊警觉地转头过来,冲着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的王养勋嚷嚷道:“喂,王养勋,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你媳妇啊,你也不说两句,还是个大老爷们吗……喂,你发什么楞呢?你说话啊……”

    此刻的王养勋,用心如刀割、五内俱裂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对于友情的裂痕痛心不已,对于郝春菊接二连三的贪婪无度彻底的失望。

    如果说以往对她的跋扈保持着谦让,是出于维护家庭的和谐,那么现在的他再也不愿做闭塞七窍自欺欺人的懦夫了。

    没有什么骇浪滔天的怒火,也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的叱骂,剩下的只有绝望后的平静。

    仅仅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好像已经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王养勋看向郝春菊的那双冰寒眼眸里已然死灰一片,语气更是平静的可怕。

    “郝春菊,一次又一次我都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我想等你经历过几次磨难后会醒悟的,你还有得救……可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寄希望于你。谭军说得对啊,你没错,错的是我们,错的更是我!你让我在反反复复中彻底看清楚了你贪婪的嘴脸,市侩的内心!”

    夫妻多年的生活,何曾听过丈夫有着如此冰寒彻骨的言语,那唇角边的绝望像是一把割裂世俗的利刃,直面而来,越是平淡越令人恐惧心悸。

    郝春菊心里不由地一慌,桀骜的气场虽削弱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死不悔改的顽固:“王养勋,你也要站在他们一边踩我两脚啊?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该替我说话的!”

    王养勋眉宇间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云淡风轻,也带着心灰意冷的萧瑟悲凉,凄凄地说道:“不,不,我们不再是一家人,郝春菊,我们离婚吧!”

    “养勋,你说什么?”

    郝春菊脸颊猝然变得毫无血色,嗫嚅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王养勋却拖着踉踉跄跄的步伐离开了,仅仅留给她一个冷漠惨淡的背影。

    这时郝春菊的心里突然剧痛起来,恍惚间那些自己极力贪图的蝇头小利,比起这个行将致远的身影来,是那般的微不足道,是那般的不值一提。

    “你别走啊,养勋,养勋……”

    凄呼声在旷冷的黑夜里哀转飘荡,她如同一只离心离德、众叛亲离的孤狼,被原本团结温暖的族群赶出了归属地,形单影只地在荒原上凄凉地泣血哀嚎。

    可是,这有怨谁呢?

    眼下已经顾不上对郝春菊的劝导挽回了,当务之急是如何补足罚款的缺口。时间是有期限的,工商部门不可能无限地给予充足的筹款时间。再说了,店铺一日不开门,其中的无形损失就够让三兄弟喝上一壶。

    心思机巧的程江海现如今也有点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了。

    看着被店门前扎眼的封条,三个难兄难弟蹲在台阶上面面相觑、唉声叹气。王养勋更是眼眶深陷,精神萎靡,眉眼间带着无尽的懊悔和内疚,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程江海偷偷地瞄了对方一眼,心头一黯,也有点后悔昨天的一时冲动,深深叹了一口气,劝说道:“养勋啊,不至于!春菊私心是重了点,也不至于闹离婚啊。回去了好好说说就成了,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的。”

    王养勋肚子里是藏不住三两油的,更何况怀揣着对兄弟们的愧疚,说不上两句,就把准备离婚的事情吐露了出来。

    这次王养勋总算是彻底硬气了一回,谭军心里也有点戚戚焉,这货至少还有得救。

    他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余火难平地道:“我倒觉得养勋这次挺爷们的,那种婆娘根本就配不上他!”

    “你能不能不当搅屎棍啊,哪有劝离不劝和的。”

    程江海恨恨地瞪了一眼,没看见自己在拼命救火么?没个眼力见的还在边上吹风倒油,都自己兄弟,还能盼着对方妻离子散,凄凄凉凉地孤独过日子?

    苦恼中的王养勋哪还在意谭军嘴里的愤慨,自己的脸面早就被丢尽了,与其颜面扫地的勉强对付,还不如清洁溜溜地独自过日子,这样至少这也显得很爷们,没有活着婆娘的淫威下,像个受气包一般,忒憋屈了。

    他拧巴着脸,带着一丝懊悔,咬着牙说道:“老大,我想通了,跟这种见利忘义的人,我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当初看上了她!”

    “你别他妈的给我胡说八道!”

    程江海气呼呼地训斥了一句,干瞪了半天的眼,这货咋就不知道个好赖呢。就看到了郝春菊的短处,人家就没优点了吗?没优点,你当初低三下四地追求人家干啥!

    看着王养勋哀哀自苦,程江海叹了一口气,随即缓和些语气,耐心地劝导着:“能走到一块的都是缘分,你和春菊多少年的夫妻了,你光看着她贪财了,你咋不想想,人家这些年是咋照顾你的,是咋照顾你爸妈的!你整天在外面跑业务,屁股后面都是人家春菊给你擦,她忘本,你也跟着没良心?”

    一通话下来,王养勋心头一颤,老大的话没错,自己在外不着家,家里的一切都是郝春菊在里里外外的支撑着,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一点还是要认可的。

    只是这婆姨实在有点操蛋,整得自己现在里外见不得人。想到这里,王养勋似有所感悟,可嘴巴上还强撑道:“可你看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归根到底,她还不都是为了你们那个家嘛,所以从这方面讲,春菊压根没错。你也别纠结这些了,我都能想通,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走过不少弯路,也吃够了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的苦,程江海现在也学会了换位思考,学会多看别人的长处少琢磨短处。

    人生不就是在不断学会接纳,学会放下,才会有所成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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