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天霄越来越头晕目眩,心依然狂跳不止,他只得抓住了被告席的木栏杆才稍稍稳定下来。

    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但他根本没功夫深究来自灵魂深底的异常。

    接着上来的两人更令周天霄无语,凌霄海和费崇像两只丧家狗般从大门溜进来,也不敢正视被告席立刻站到了证人席位。

    “凌霄海,你!”方熙的声音很快被阻止,接着就是对方律师开始表演。

    “请问你们的身份,”

    “我们曾经是觉元门的大师兄凌霄海和二师兄费崇!”费崇回答。

    “十二门和很多民众都指证你们觉元门在平时专门利用法事骗取钱财,可有此事?”那个律师问。

    “对,我们以前经常利用无辜民众的信任,骗吃骗喝,骗些钱财,但这些都是被逼的呀!是,是陶师父他强迫我们两人这样做的!”

    费崇饱含委屈地说道,其声之哀怨凄楚,如果是外人绝对会认为他们俩受尽了师父的各种折磨吧,周天霄气得想笑,这个陶老道怎么认了这两个该死的反骨精?

    “陶巨正是怎么威胁于你们的?”律师又问。

    “他,他说如果不这样做,他必定会将我们毒打,最后逐出师门,我们被打过几次,吃痛不过便,便从了!”费崇低下头。

    庭下一片哗然,叱责声几乎淹没了每个人。

    “你在放屁!陶师父何曾打过你!倒是你和凌霄海经常偷偷下山去坑蒙拐骗!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德好古终于叫出声来。

    “将嫌疑人德好古拉回羁押室去!”

    方熙和陈坤刚想张口,又将话吞下了肚,苏仲文也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他知道多说无益。

    周天霄思忖在这法庭上是得不到公平了,只能另想他法。

    “周天霄自从来到觉元门,总看我和大师兄凌霄海不满,有一次他自己爬上楼梯去清理屋顶,反而反咬一口说我们设计陷害于他,还说他并不擅长爬楼梯,结果呢下梯子之时直接就滑了下来,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你敢说不是这样吗?”

    费崇一席话让周天霄无言以对,当时自己有些托大,直接从梯子上滑下,但他又不能说上梯子的不是自己,谁会信!

    所以等刘启然律师问周天霄,周天霄也只得点头。

    律师又踱了回去,看着费崇,“我们还是说说你们为何要举证自己曾经的师父,有什么缘由吗?”

    费崇眨巴了几下眼睛,尖利着嗓音说,“我们前几天被周天霄和陶师父一再逼迫,不得已下才出走师门的。本不想出庭作证,但在山下看到这么多受害者,他们的家属苦无所依,悲惨至极,在良心驱使下,也不得不做出这种悖逆师门的大逆不道的作为,实在是,唉,呜呜呜,请师父您老原谅啊!”

    费崇说完涕泪横流,向陶道长噗通跪下,凌霄海也跟着跪,庭下又一次喧嚷起来。

    “不过陶师父啊,您和周天霄那天密谋要设下陷阱的事,恰好被我和凌霄海听到了,但我们并不知道会惹下如此滔天大祸呀!否则我们就是死也是要阻止您老人家的呀!呜呜呜!”

    费崇的哀哀告诉,给他师父下了最重一击,陶居正现在才品咂到什么是心头滴血。

    果然人世间还有这种昧良心的东西存在,连曾经的大弟子凌霄海也在点头,只是演技相当拙劣。

    大厅中人人都恨不能将师徒两人碎尸万段,不断还有水瓶砸来却无人阻止。

    纷纷扰扰持续了十多分钟,面对一张张愤怒的脸,周天霄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力量裹挟着这些人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啪!”

    惊堂木终于重重拍下,

    刘启然律师又开口,这次是对师徒两人,“陶巨正,周天霄,你们对此有何话说?”

    陶道长睁开眼睛,冷笑一声,“这两孽徒说我平时虐待于他们,说到虐待么必定是用鞭子或者棍棒抽打才算是吧,那请问你们身上有什么伤口的痕迹?能给大家看看吗?或者让法官大人验一下也是可以的!”

    费崇脸色微变,随即很快从容答道,“你只用拳打脚踢,我们都受了内伤,有几天还被打吐了血,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啊!”

    “那其他的弟子怎没看到?方熙,陈坤,苏仲文你们可曾听说过此事啊?”陶道长问其余弟子,后者自然大声否认。

    法官喝止了觉元门师徒之间的质辨。

    刘启然律师接着问,“那方熙和陈坤还有苏仲文先生,你们可曾听到陶道长和周天霄密谋设下陷阱?”

    “没有,肯定没有啊!”方熙立刻回答,陈坤和苏仲文也马上应和。

    “可有人却听到了!”

    刘启然大声道,“请法官大人传唤证人!”周天霄从这位阴冷法官的脸上读出了诡谲冷笑。

    “传证人!”

    随着主审法官一声吆喝,周天霄心头一沉,头不由转向正吱嘎启开的大门。

    周天霄有种不妙预感,即将到来的人一定会将整个事件尘埃落定,师父死期将至!

    即便有心理准备,在五个法警护送下走进大厅的人还是让周天霄感觉一阵晕眩,“怎么可能?”

    不可能!

    是的,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周天霄的父母,我的父母?

    周天霄一晃神感觉和真实的父母似乎又是很不般配,我是怎么了?他奋力晃晃头。

    我父母是疯了吗?他们要举报我?

    两人虽衣着齐整,却面容憔悴,走过他身边时,母亲看了周天霄一眼,“鹏鹏!”一声低呼让周天霄心头一颤,瞬间有种痛莫名将他刺得生疼,绝不是因为他们的举报,那是什么让他这么痛?

    难道是因为母亲眼里的愧疚刺痛他吗?不是!

    “为什么啊?”

    周天霄趴在木栅栏上向他们发问,但两人都没回头匆匆走向证人席。

    周天霄脑子嗡嗡作响,直到父亲开口,

    “我,我凭良心发誓。”

    他的眼角偷瞄了周天霄一眼,“这个证词,嗯,是真实的。我,我有一天在电话里听鹏鹏,鹏鹏说,说他们准备去什么化洞,啊,对了是羽化洞!是,什么,嗯对,是鹏鹏他说进去后要死很多人,但他和师父都不会有事,请我们放心,还有其他一些事我就记不起了。呃,是这样子的。”

    他父亲结结巴巴地叙述了一遍,台下第一次静的出奇。

    周天霄记起确实有次他打电话到家里,主要是想让他们两位老人家不要担心,但他何曾说过要死很多人?一定是有人在威胁他们!

    什么人一定要置他和师父于死地?周天霄从被告席扫到前几排的人,很多都是十二门派的掌门和家属,只有崔宏和邓素白没来。

    他还见到了刑警司的人,漠然的芮剑成,带着嘲笑的陈维,只有李队长还有些不安。

    严唐和林青显等其他一些人都是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丑态。

    是的,这场死难六十七人的大灾难,这些人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对于十二门,再怎么说也是掌门领导无方,况且当时是他们自己率先冲入灵玉,如果要选一个完美的背锅者,谁又能比觉元门更好?

    刑警司如果找不到凶手,那么他和师父便成了替死鬼,也可以堵住太京方面的压力。

    一个相当完美的局!

    刑警司和十二门都可以将责任轻轻卸去,陶道长和他的死会成就这么多利益方,何乐不为?

    “周天霄!”

    “周天霄!”

    直到庭上喊了好几次周天霄才反应过来,“是,我在!”

    “你可认罪?”

    要我认罪?除非天塌了,周天霄朗声道,“我不认!何罪之有?”

    “证据如此确凿,你还嘴硬,跟你说吧,刚才叫许凌吟的女子就因为你而触犯扰乱法庭秩序之罪,最高要被判入狱六个月,如果你良知尚存,那就认罪伏法吧!如此,我或可还能从轻处罚于她,否则你们一并治罪!”

    周天霄看向审判席上坐着的主审法官刘新,周天霄想力斥,心头又一次狂跳,灵台猛烈摇曳,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周天霄再次紧握栏杆堪堪没让自己软瘫,见鬼了!为什么他对许凌吟的反应如此强烈?

    “我认罪!”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整个法庭上空炸响,周天霄虎躯一震,是师父啊,“师父您干嘛?”

    陶道长深望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痛惜。

    “一切都由老夫一力承担和任何人都无关系,嘿,要杀要剐对老夫来!周天霄是我弟子,他完全是无辜的!其他弟子嘛更没有关系,请刘新法官治我一人罪就好了!”

    庭下在一阵躁动后又复安静,大概都在看法官怎么判。

    “师父,不能认......”周天霄急了,不能认罪啊,那会被判死刑的呀!

    陶道长狠瞪他一眼,周天霄心急如焚。

    陶道长转而看向刘新主审官,“我确实有罪,法官大人!”

    刘新眉头已然舒展,“哦,那么请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确实犯了带上元灵修十二门去羽化洞之罪,但都是为了找到恶灵王这个元凶。我绝不承认也不承担陷害七十二条人命之罪!”

    在庭审过程中,严唐并没将九鼎法阵和盘托出,显然他也懂其中的天大禁忌。

    而陶道长也没将九鼎法阵透露半个字,九鼎法阵从来只有在修者圈才流转,而今被他们这些三流修者获知也是天运造化,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修者也绝不会将之摆上社会台面。

    所以严唐和陶道长不约而同的将案情限制在进入法阵前的一段,所有被害人也都是说成在灵玉中被杀人藤杀死,而不是在法阵。

    这也是陶道长申辩无力的困扰之一,周天霄很清楚。

    绝不能透露九鼎法阵半个字是陶道长下山之前就跟他沟通好的事情,现在难道要为了什么法阵而牺牲师父?周天霄很痛苦。

    陶道长继续申辩,“这些年来,上元十门对我们觉元门一贯压制以将我们踩在脚底为乐,过去如此现在更甚。见我们觉元门要出头便恨之入骨。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欲将我们置死地而后快!告诉你们,我可以承认带你们进羽化洞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但绝不承认你们强加于我的其他罪责!我也同样可以承担一切经济责任赔偿你们门派每个死难者的经济损失,也可以领受你们强加给我的所有罪责,但绝不允许你们将我弟子周天霄陷于这场无妄之灾,你们自问没有他哪里还有你们这群狗东西?啊!”

    有些人被陶道长的斥责低下头。

    刘法官铁青着脸,重重拍了一声惊堂木,“陶巨正你的最后陈词已经结束!”

    “哐啷!”

    是陶道长将手铐重击到栏杆发出的更响亮声音,全场皆惊,目光汇聚。

    “最后,我想对你们十门的掌门和弟子,哦,不!应该是你们这群人渣说,老夫做事从不反悔!”

    “但此时此地确实该后悔,我后悔那天和周天霄好徒儿救了你们这些人渣,救了你们或者应该称之为禽兽还不如的人渣!”

    庭下人潮鼎沸,两边的刑警已经喝止不住后排纷纷起身观看向前拥挤的民众。

    “如果上天有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真希望那些吃人东西能将你们一个个都吊死在上面,成为千万年飘荡的干尸野鬼!”

    “对!你们这群狗东西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周天霄应和着师父狠狠喊出心里话,手铐在木栅栏上发出锵啷震响。

    “凌霄海,费崇!我恨你们!你们这两个觉远门的叛徒!”方熙在旁边大嚷。

    哄闹的人群涌向被告席,芮剑成和陈维以及上元灵修的十门掌门与弟子个个脸色惨白,形似鬼魅。

    “住嘴!”

    “啪啪!”

    “啪啪啪!”

    所有法官一起猛捶惊堂木。

    “陶巨正,你再不住嘴就叛你藐视法庭罪,罪加一等!”主审官刘新大声嘶叫,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只有熏黄的两排牙齿在上下翕动。

    “你们还有比死刑更高的罪吗?哈哈哈!”陶师父大笑震天。

    昨夜在羁押室,周天霄灵体潜行到陶师父那边,两人以灵体方式对谈。

    周天霄最后问,一旦他们要被判刑,能否动用灵力干预却被师父一口否决。

    他表示此事不该用灵力干预,世间事各有定数,用非常手段去改变违反天道,会受到更大反噬。

    “而且十二门和刑警司绝对会请高人在法庭守护,不可能任由我们乱来的!”

    周天霄心凉一半。

    万一师父被死刑,能袖手旁观吗?周天霄扪心自问。

    忽然眼前墨黑,一个声音在灵台响起,“徒儿,我的命有定数,你万不可干预,否则我就不认你这弟子!外面还有高人,徒儿不可造次!”

    刚出体走到耳道的周天霄一惊忙返灵台,他急回道,“师父啊~师父!不要这样!”

    已不见师父踪影,只得悻悻回归本体。

    旁边的陪审席位上十一个陪审员已在表决,陶道长的谋杀罪以九票同意,两票弃权的结果成立。

    法庭例行休庭十分钟,准备宣判。

    周天霄纠结万分,他思索再三,终于再次出体干预,刚出灵台识海,却见师父正等着自己。

    “徒儿啊,真不想认为师了?”陶师父面容苦痛。

    周天霄刚想说话,瞥见师父身后躲藏于阴暗处的几条身影,必定是师父口中所说法庭请来的高人,负责维护法庭秩序。

    陶师父也定是得到容许才被放进来劝慰自己。

    看着眼前憔悴的师父,周天霄心中酸楚,“师父啊,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赴死哇?你让徒儿这么做人吗?”

    “傻徒儿,如果他们判你师父死刑,也是我的命数,我绝不许你去干预,这是扰乱天道运行,你到底听不听话?”

    “我不懂!”

    周天霄不解,“我难道他们诬陷我们就是天道本身吗?”

    他大声回问,怒意不可遏制。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事便是天意,你现在去干预就是人为扭曲!”陶道长两眼灼灼。

    周天霄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根本就是扭曲事物的本身,他们说的哪一件事是事实?我只不过是要让这个狗法官说出释放你这三个字!何来扭曲天道?我在匡扶正义哇!”

    陶道长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沉重,“唉,好徒儿,你是为我!但为师不会让你干预我的。至于你自己,随你怎么办,以后路靠你自己走,总之在我的案件宣判完毕之前,你不许出去!除非你踩着我这副死灵体出去!”

    师父一脸决绝,用手掌对准自己天灵盖,周天霄知道师父的脾气,很可能真会将自己命魂击碎,那可就魂飞魄散了,他不敢赌。

    “师父啊,您不要这样!”

    “您怎么可以这样!”

    周天霄涕泪横流,跪地痛哭。

    等周天霄回返灵台,庭下已是欢声雷动,隐约听到师父被判了死刑,诈骗罪、唆使罪、谋杀罪合并判处死刑,等待最高法院核准执行。

    另外还需要赔偿受害者共计一千多万龙币。

    接着是对周天霄的宣判,周天霄心灰意冷,一声叹息,大不了和师父一起死,也免得拖累他人。

    几分钟后,刘新法官起身宣布,“周天霄欺诈罪和谋杀共犯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啊!”

    庭下一声凄厉哭叫,周天霄回头看去,是自己母亲昏厥了。

    “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当初是.......”父亲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已被身边四个刑警捂上嘴扭送了出去。

    “唉,又是何苦!”

    周天霄仰头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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