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子他们要离去了。

    不仅是他们,就连大限将至的那两位宗师,也不准备再继续尝试冲击什么先天之境,竟也要一同离去。

    “以你们二位的大限来说,纵使赶到不周山脉,大概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顾担还是提醒道。

    寿元不等人。

    就算他们两个赶赴不周山脉,又能剩下几年时间来继续修炼?

    突破不到筑基,左右是一个死字。

    “练气境界极限能活百五十岁,筑基不敢去想,若能争取到百五寿元,未尝不可一搏,不见得比冲击那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差。”

    一位宗师苦着脸说道。

    他们又何尝不知这一去便是凶多吉少,路上都得耗费十年时光。

    可难不成冲击先天之境就更有机会了?

    辛、谭两位宗师的遭遇也就不说了,薛闻剑的下场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平日里切磋的时候,他们又不比薛闻剑强多少,没道理他们就能够成功。

    仙道中起码有人的确晋升到了筑基,先天之境呢?

    连一个前例都找不出来!

    相比于一头撞死在先天之境上,换条同样坎坷,但更有机会的路,也无人能说他们选错。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去的原因——毕竟十年路程,路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彼此熟识的宗师结伴而行,无论不周山脉是个什么状况,彼此拧成一股绳,也合该不会受外人欺负。

    “你们在此稍等我一会儿。”

    顾担想了想,却并非是挽留。

    只见他的身影以常人望尘莫及的速度消失了众人的眼前,看样子竟真的像是有些急事。

    一时半会儿夏朝宗师们自然等得起,只是有些好奇,顾担究竟要去哪里?

    一处府邸。

    顾担好似狂风般没入其间,连门口的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闯进去之后,顾担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伏案审阅各地公文的公尚过。

    又是几年过去,公尚过已经真正显出了老态。

    他的脊背不再挺得笔直,而是微微向下驼去,昔日那张让万众倾倒的俊逸容颜上,也多了许多皱纹,连眼睛都显得有些昏黄起来。

    岁月的力量不断压在他的身上,四年前他尚且精神饱满,而如今,状态已有极大的下滑。

    这个国家尚且还很年轻,但当初的那一代人,已经很老了。

    公尚过如今已是八旬老翁,若非有练脏大成武者的底子在,每天这么高强度的思虑,绝对早就将身体给拖垮了。

    夏朝成立之后,他根本未曾再练武,一直在透支年轻时的底子,扑在国事上忙碌着。

    便是王莽都会忙里偷闲,跑到顾家小院中坐一坐,休息一下。

    可公尚过没有。

    他总能找到需要去做的事情,然后一心扑上去。

    一年到头,顾担如果不去找他,怕是根本见不到面的。

    作为夏朝的丞相,公尚过绝对担得起‘百官楷模’这种夸赞,乃至让王莽都和顾担私下里吐槽过不少次,让他过来劝一劝。

    毕竟丞相都这么玩命,下面办事的官吏也根本不敢休憩,便是到了沐浴休憩之日,非有要事,都少有人敢真回家休息的。

    虽然公尚过并不在意这些,可总有人会风言风语,丞相都那么累,你做的又是什么工作啊就敢提休息?

    甚至还有公尚过的下属在办公途中直接晕倒的事情发生,足以见得其强度的可怕。

    身体是本钱,能被他“祸祸”这么久,已经实属不易。

    “可有急事?”

    顾担闯进来的动静并不小,公尚过抬起头来见到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可是从未见过顾担毛毛躁躁的样子。

    “倒是的确有一件。”

    顾担没有半点耽搁的说道:“如今尘世已有仙道可修,你去不去?”

    作为丞相,万国商会的消息公尚过当然是知道的,但这种事情反倒无需他管,宗师们自有自己的决断。

    “就这件事?”

    公尚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宗师去一趟还得十年,我过去凑什么热闹?”

    他本就卡在了五行交感前不得寸进,如今又是年老体衰,气血衰败,所要花费的时间只会更久。

    距离和时间,本身就是一种成本。

    “夏朝的许多宗师都要过去,你可以与他们一起,我会嘱托他们照顾你。”

    顾担手掌一晃,一个袋子被他拿了出来,里面装着自万国商会收缴而来的十枚灵石,“有这十枚灵石在,足以调养一番你的身体。武道不通,仙道未尝没有机会。”

    八旬老翁,说来是垂垂老矣,可若换成武道宗师,还可以再活四十年!

    若换成练气后期修士,还能再活七十年——八十岁还能说正值巅峰状态!

    凡人的一生有数,也委实太短,一旦迈入修仙道途,哪怕只成就最浅显的境界,寿元都会有一次飞跃。

    为了这个飞跃,便想要修仙的人绝不在少数。

    普通人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能过百岁者更是寥寥无几。

    而只要迈入仙道中,怎么着也能活百岁无忧,剩下的多活每一天都是赚!

    这种诱惑,不可谓不大。

    “你认真的?”

    见顾担不似说笑,公尚过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当然是认真的。”

    顾担非常肯定的点头,目光注视着他的身体。

    青木化生诀又一次突破之后,他对于旁人身体感知几乎达到了顶峰状态,以此来预测旁人的寿元,出不了什么差池。

    以他对公尚过身体情况的判断,恐怕至多也只能再撑十年。

    但有了这十枚灵石,好生调理一番,多续几年也不成问题,毕竟本钱虽然被公尚过给祸祸的快没有了,可底子还在。

    多出来的时间,已经足够公尚过赶赴到不周山脉,再借助灵气开始修行,就算不能突破大境界晋升筑基,多延续个几十年总是好的。

    这是一次相当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恐怕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顾担的实力再强,终究不能帮人续命。

    “仙道?我?”

    公尚过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当初咱们怎么痛骂宗明帝的,你还记得么?”

    “记得。”

    顾担说道。

    “宗明帝不去求仙问道了,你让我去?”

    顾担笃定道:“不一样。那个时候仙道根本不在凡间,宗明帝是自己找死。如今却是仙道真正临世,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我选择不去。”

    公尚过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便断然拒绝,“你莫要劝慰我,我的情况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我们家欠这片天地所有子民的东西着实太多,其他人都死了,我还活着,总得有个人去还吧?”

    “.”

    顾担沉默了片刻。

    公尚过身具大月皇室血脉,准确的说,他就是宗明帝的皇孙。

    只是血脉虽然有所牵连,人却全然不同。

    当初要不是顾担,这家伙甚至已经心有死志。

    某方面来说,公尚过也是一个死心眼的。

    “这么多年,该还的,也差不多了。说到底,那不是你的罪孽。”

    想了想,顾担还是说道。

    “不,是一回事。”

    公尚过却是摇头:“我虽不是长在皇都,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莫不是取之于民。便是被流放到了羽州,也未曾受过什么苦难。既然享受了身份和地位带来的好处,没道理那份冤孽就可以撇清。

    那些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再站起来。我只能尽其所能的让生者活得更好些,让那些死者有可能留在夏朝的后代,有一个好日子可以过。这是我应尽的职责,唯有死亡可以消解。”

    “你啊.”

    顾担叹了口气,却还是不肯放弃的劝慰道:“既然如此,那你更该去一趟不周山脉了。不成宗师,百岁都活不到。而你只要晋升筑基,怎么也有两百来岁可以活,那个时候再回到夏朝,能够带给百姓的帮助更多才是。

    有句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工,谁说修行就不算磨刀呢?”

    “你莫要诓我。”

    公尚过眼睛一瞪,久居的官场气势便自然而然的显露了出来,不怒而自威,“境界哪里是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真要是那么简单,陶述善何必从不周山脉离开,跑到尘世当商旅?

    宗师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哪里来的野望不断突破?你境界虽比我高得多,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这一次,顾担终于无话可说。

    公尚过不是小孩子,恰恰相反,他的思绪仍旧敏捷。

    更何况他极重务实,不要忘了,墨家其实是他和墨丘一起搭建起来的。

    顾担的这一套说辞,想要说服他,可就太难了。

    “人寿有数,何曾有长生不老者?上一个做着长生不老春秋大梦的宗明帝,连棺材板都被掀了。”

    公尚过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这个机会,就让给年轻人吧。我都八十岁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就老死在这片奋斗了一生的土地上。”

    顾担没有再言语。

    时间是他的朋友。

    但众所周知,朋友的朋友,不是朋友。

    在岁月为他带来更加深厚的底蕴的同时,身边的人也在不断地老去。

    这一点,其实他最开始就明白的,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

    如果人生是一条漫长的路,那他的那条路上,恐怕没有任何从一而终的同行者。

    只不过在一段道路上,能遇到一些意气相投的人,然后再看着他们一点点的掉队,远去,最终留下自己继续前行。

    这是独属于长生者的,另一种苦果。

    如今他还算不得长生,更是算不得长寿,但等到他属实的那一代都真正老去之后,尘世中所能剩下的,唯有怀念。

    顾担深深的看了公尚过一眼,转身,回到了夏朝的皇宫。

    “你们走吧,我没事儿了。”

    顾担平淡的与他们道别。

    除了荀轲和禽厘胜之外,夏朝没有任何一位宗师留下来。

    如今的尘世,本就没有宗师发挥太大价值的地方,除非本身拥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否则前去探寻更加高妙深邃的仙道,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不周山脉的消息,王莽也馈赠给了大祈等国度。

    不出意外的,大祈等国度的宗师们,能够喘气的都踏上了前往不周山脉的路途中,即使需要十年奔赴,也完全不能阻挡宗师们的信念。

    未来便是再有宗师诞生,恐怕也会沿着前辈们的路,走向不周山脉。

    自此之后,恐怕连宗师都将成为‘民间传说’,难以觅得踪迹。

    因为宗师已不再是真正的巅峰,他们还有更远的路可以去走,无需在一地驻足。

    禽厘胜仍旧带着墨者奔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荀轲的儒家也红红火火,到处都能见到儒生的身影。

    一群宗师的离开,对于这个国度而言,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影响。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虽是用来说事情办完之后,办事的人就没有什么用了,可以被处理。但要用最浅显的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

    护国宗师,护国宗师,无需护国的时候,宗师也只是被高高供奉起来的吉祥物而已。

    像曾经周游到夏朝的杨朱那样的宗师,不知有多少。

    人最难的,便是给自己的存在找意义。

    唯有心中充斥欲念,才有不断向上的动力。

    时间,向前跃进!

    夏朝四十三年,公尚过从夏朝丞相的职位上请辞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被请辞。

    原因是他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晕倒了。

    这件事急坏了王莽,也惊动了顾担。

    好在顾担检查过后,发现公尚过整体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甚导致。

    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往昔。

    练脏武者,也难捱岁月苦熬。

    无论是顾担还是王莽,都坚决不同意公尚过继续担任官职,哪怕公尚过百般不愿也没用,皇帝又不是他。

    无奈之下,公尚过退位让贤。

    夏朝新的丞相叫:荀轲。

    这倒真是退位让贤了。

    顾担则是找了俩驴子,催促着满脸不情愿的公尚过,“走吧走吧,忙了那么久,退休还不好?一起去看看这人间盛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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