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瑞将那碗浓稠的鲜血慢慢倒进花盆里,嘴边含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儿子真是不明白,母后为何不直接要了萧珺玦的命,而是要这么一碗血一碗血的来,一点都不痛快。”

    皇后瞑目微阖,脸上带着疲惫之色,“要他的命谈何容易?等你父皇醒了能饶过我吗?”

    她面带讥讽之意,“别看你是太子,晋王得宠,但在你父皇心里,都抵不过萧珺玦。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你父皇对他格外看重。”

    “看重?”太子不解,让人将空碗扔掉,拿着帕子擦擦手,然后坐在皇后身边,“且不论他在冷宫多年又被放置到行宫,即便是这些年,也把他派到战场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常年不召回京,怎么看也不觉得父皇多疼他。”

    他亲自给皇后倒了杯茶,端给她,“若不是他与荣昭成亲,或许连京城都留不下来。我真是看不出来父皇哪里疼爱他。”

    皇后斜一眼太子,“所以我说你傻,这都看不出来。试想,若是你父皇体现出对萧珺玦的偏爱,那对萧珺玦来说,无异于是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萧珺玦无权无势,他要是锋芒太露,谁会容得下?你?晋王?还是其他皇子?有时爱子之心并非让他荣华富贵,而是要让人生无忧,平平安安。你父皇让他远离京城,那就让他避免了这场纷争。”

    其实前几年她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萧珺玦和荣昭成亲后圣上却再未提让他去驻守边关,她就不得不细想,而让她把这个理想通透的正是这次圣上将禁军教给萧珺玦,一下子就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

    圣上在给萧珺玦放权,在太子和晋王都斗如火如荼的时候,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就偷偷的培植上来楚王。

    圣上到底要干什么,她不得不思虑。即便圣上没有移储的念头,但对于一个有显赫军功在身,而且现在又掌握禁军的王爷,她不得不提早防范。

    更何况她和萧珺玦中间还有叔父一家子几十口的人命,所以她只有将萧珺玦除之而后快。不论是为儿子还是报叔父家的仇,都必须。

    太子不以为然,“婉妃背叛父皇,父皇恨透了她才是,怎么会疼爱萧珺玦哪?若是真如此,为什么他们母子在冷宫多年,父皇也置之不理?”

    “那是你不明白他对婉妃的感情,当年捉奸在床,他不听婉妃解释,就将她打入冷宫,我也以为他本就是凉薄之人。后来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在保护她。”

    回忆起当年婉妃的盛宠,皇后露出羡慕之情,“婉妃本是罪臣之女,却得恩典,成为婉妃。本就让人心存不满,但他是皇帝,想要个女人谁还敢阻拦。”

    皇后的眼神一变,是怨妒的颜色,“只是圣上不知收敛,对婉妃的隆宠太盛,惹得前朝后宫皆不满。那一年,前朝施压,后宫联合,婉妃被捉奸在床。我们都以为圣上是真的对婉妃无情了,只不过念在她怀孕才没有赐死。其实,我们都错了,他把她打入冷宫是在保护她,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前朝后宫才不会将眼睛盯在她身上,她和孩子才能活下去。他是因为爱,才不敢爱。”

    “不过他实在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也高估自己的自控力,他根本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喊着婉妃的名字。婉妃就像是一个魔咒,刻在每一个后宫女人的心里。所以即便婉妃被打入冷宫,后宫的女人也没放过她,她们不断的折磨她,发泄心中的怨气。”

    太子不免震惊,思忖了下,“那场火不是意外?”

    皇后晃了晃神,摇摇头,冷笑道:“她们没那么大胆。”

    “那难道真的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就是人为。”皇后一双眼睛定定的盯在太子脸上,“你想想,谁最怕婉妃的鬼魂?”

    太子眼珠子一转,立即恍然,“太后,今日她听说婉妃化作厉鬼,吓得脸都白了。”拧了拧眉,他还是想不明白,“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后妃。”

    皇后凝住,摇摇头,“至于她为什么置婉妃于死地这我就不知道,但我知道放火的人是她身边的李嬷嬷,有人看见是李嬷嬷拿着火把进了冷宫,没多久冷宫就烧起来了。”

    太子终于明白皇后为何要去吓唬太后,太后做贼心虚,以为婉妃真的化作厉鬼。她其实并不关心父皇到底是不是被鬼缠身,她是怕自己也被缠身。

    只要太后认定道隐真人,认定是鬼魂所为,谁还敢置喙?

    “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过去,就算萧珺玦不死,他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废人,就再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作为。”皇后自信十足。

    太子脸露喜色,但下一刻又担忧上,“我就怕荣昭······”

    皇后眼神一厉,“你是太子,你怕她一个小小女人干什么?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母后也知道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是跑去劫狱,或是闯进皇宫,她那性子可真说不准。”太子还真有点惧荣昭。

    皇后却是一笑,深幽的目光中透露着狡诈的神情,“那更好,我正愁怎么给萧珺玦安个更得体的罪名,只要荣昭敢做,你不就有理由对萧珺玦先斩后奏了吗?那样我们也就不用等二十一天了。”

    她叮嘱太子,显然是下了狠心,“你安排在楚王府外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但只要荣昭做出一点出格的事,就将她拿下。”她语气幽幽,“也不知道现在荣昭听没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哪?”

    皇后嘴角开出一朵诡异的笑容,瘆人的如开在阴阳路上的彼岸花。

    萧珺玦不想荣昭知道这件事,但有心人偏偏要将这股风传到她耳朵里。

    荣昭一蹶不振的瘫坐着椅子上,六神无主。

    夜枭杀了那个宫女,可惜他因为去给钟离报信,晚了一步,那名宫女还是受命将楚王放血的事透露出去。

    “我现在就去大理寺,就是抢我也要把他抢回来。”果然如萧珺玦所说,荣昭就是这冲动的性格。

    “王妃您不能去。”夜枭拦住她。

    “不去?不去他会死的。”荣昭望着夜枭,声音撕裂般喊道。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二十一天,二十一碗血,他一共有多少血啊?他会死的。夜枭,你跟随他这么多年,难道你忍心看着他死在牢狱里吗?”

    夜枭紧紧抿着嘴,正视着荣昭,“属下怎么忍心?属下又何尝不想现在就去大理寺将王爷救出来。可王妃,这并不是冲动之时,您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算将王爷救出来,那之后哪?您想过没有?皇后和太子就更有理由治王爷的罪,恐怕现在大理寺外正埋伏着弓箭手,就等着王爷出来格杀勿论哪。”

    荣昭身子晃了晃,一颗眼珠从眼眶迸下来,她就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无根无茎,没有了支撑,“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的。”

    片刻,她眼睛亮起来,仿佛有了生气,瞥见案台上架子上摆放的剑,拿起抽出来,就往外走。

    夜枭也不顾男女之别了,抓住她的手腕,沉气道:“你要去哪?”

    “我要进宫,我要杀了那个神棍,我杀了他看他还如何做法。”荣昭怒气腾腾,那架势好似体内有一团火炉,随时都要爆炸。

    “王妃,你冷静点,你忘记王爷和你说过什么了吗?”这个时候恐怕对于王妃谁的话都不好使,只有王爷的话,她才能听得进去。

    果然,荣昭慢慢放下剑,手腕一送,剑落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低声轻啜,“我以为我可以护着他,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狠,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没有碍着他们啊,他没有要和萧璟瑞争夺皇位啊。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声声地问,问的人心里发酸,“谁能帮帮他啊?谁能帮帮他啊?”

    秋水看着仿佛被抽了精魂的荣昭,掩嘴流泪,她知道,如果王爷有个不测,真就是要了小姐的命。

    房间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那么微妙,荣昭坐着床头,坐了许久。慢慢地,她撩开眼帘,看向那对放好的干将莫邪剑。

    她想起那个有关干将莫邪的传说,翘起了嘴角,“秋水,给我收拾几件衣服。”她吩咐道。

    “小姐这是要去哪?”

    “既然他出不来,那我就进去陪他,如果······”荣昭将泪水咽回去,笑了笑,她没有说如果怎样,只道:“那我也陪着他。总之,我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小姐······”秋水舌尖发颤,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孤鹜碰了下她,“别说了,收拾吧。”

    她知道,小姐一旦决定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况且是有关王爷,更是一句劝都听不进去,那么,也只有顺从她。也或许,小姐在里面是一件好事,起码,有王爷在,她不会做任何冲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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