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乱蛟峡顺利通过,接下来的路程就是一番坦途,整个龙丰郡地段再无险事发生。

    龙船上的人来来往往已经更换一批,这场关于朝廷镇压蛟乱的相关情形也随之传开。

    周柏的品格为人称颂,但这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整个定州歌颂州督,歌颂朝廷的文章一时成为大热,谁说朝廷不关心民心疾苦,谁说朝廷气运已衰。

    一万多名乘客及十几艘龙船,还不是朝廷有先见之名才保下来,而且镇压这场蛟群暴动后,龙丰郡宁江段附近的百姓必然会过一段舒心日子

    进入定州郡,定江变得愈发宽广,江面及两岸也是肉眼可见的繁华。

    来往通航的商船大大小小无可计数,岸边渡口每时每刻都在停船走船,衣着华丽庸俗的商人颐气指使,搬运货物的力夫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来回往复。

    这繁华始终是各色各样的人群撑起来的,在这里他们都是港口的一份子,缺谁都不行。

    龙船按例靠岸,几十艘乌蓬船仿佛看到了宝藏,刷刷围上来,不过他们不是来接下船乘客,而是龙船这真的有鱼。

    宁江中生活着成百上千种鱼类,其中不乏喜欢跟船而行的种群,或许它们没鲈鱼珍贵,但也是渔夫们可以定期捕捞的鱼获。

    每艘船都撒收一网鱼后,这时其它接送客人的船只便跟了上来,双方非常有默契,渔船让开水面,没有再围着龙船。

    到定州郡下船的人愈发多了,因为定州郡的官直道都非常好走,如果去州城未必比水路慢。

    随船道官和御史彭礼也于此地下船,道官是临时接到传讯需要去处理一桩公务,彭礼同样也要在渡口开始他的定州郡巡察之旅。

    周柏站在船头目送两人离去,接下来这船上是一点威慑性的个人力量都没了。

    不过应该用不着,定州郡属于州府直辖郡,繁华程度和安全性稳居全州第一,也没有谁敢在这片地界上随意乱来。

    然而周柏万万没料到,上来的乘客中就有不少麻烦,以他不定时的神识视角,起码有六七个人在暗中观察他。

    手有老茧,并且有习惯性的按刀动作,其眼神隐含精芒,看人第一眼都是看脖颈腰椎等处,显然不是专业杀手,就是战场上活下来的狠辣之辈。

    站在周柏旁边装作看风景的姚平脸色一沉,似不经意地道:“公子,我察觉到这些人有很大的恶意,要不先下船避避?”

    这便是姚安如此相信他话的原因,不仅是对哥哥的信任,还有从小到大姚平展现的能力。

    姚平能隐约察觉到一个人身上的善恶,特别是针对他们及身边人时,现在生死间命格觉醒,特殊感应的范围就更宽泛了。

    周柏微微颔首,但并不同意下船,不说龙船上还有训练有素的船卫,就说现在下去也难免步入圈套。

    在船上动手,迟尺之间,神魂大衍法可不是几个凡人可以逞凶的。

    而在外面的特殊地形,周柏没有修为法力在身,说不定真会被埋伏围杀而死,比如在一定距离箭雨覆盖,又或是人海战术堆死他。

    “你带姚安下船,州城汇合。”周柏来回踱步,路过姚平身边时交代道。

    他有自保之力,但不想刚刚收的两个小弟被牵连到,难得有本命值得培养的手下。

    因为救命之恩,还有那条鲈鱼,姚平姚安如今对他言听计从,他们深知贵人难遇,愿意提携带着他们的更是难得。

    就在两人下船时,擦肩错过的一位贵气公子,又让姚平升起警觉和一些迷惘之意。

    迷惘的是好像这位贵公子,注定应该和他们兄弟有牵扯一般,但此时龙船已经响起启航号角,姚平斟酌之后还是提醒周柏注意来人,毕竟这位才是对他们有大恩之人。

    周柏随意摆了摆手,他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人的不简单,望气术居然会想自主开启,观察其人气运本命。

    如果周柏知道姚平认为他是贵人,那现在周柏会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贵人”。

    这贵人周身宛若被云湖笼罩,几成实质的红黄云气裹挟着白运将他团团围住,底基气运厚重如土,显然这些外运并不是浮运。

    再观其本命,头顶居然有鸟鸟澹青,这些青气盘旋不定,最后形成一顶华盖罩在孤高本命之上。

    这本命是青命?不,不止,那本命似乎有一丝紫气?

    然而没等看清,一条短小的蛇形“生物”从云湖窜出,朝这边一个嘶吼,周柏眼睛骤然一痛,望气术再无法持续下去。

    如此贵重之命不仅不虞有灾劫之气侵袭,连窥探气运都要遭到反噬。

    感受到自身外运都被削去一些,周柏有些莫名感慨,这大概就是天生贵种吧。

    不过这个贵种应该不单纯,别人不认识那云蛇是什么,他得望气传承却是一清二楚。

    气运龙象,虽还只是蛇象,但已然初步成形,一旦聚势便能更进一步。

    而人道真龙尚且在位,此人必然心中怀有异志,只怕是条天定潜龙。

    周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只见那贵气公子朝他走来,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仆。

    当然,这仆人也不简单,法力波动隐藏几近于无,比那斩蛟道官还要强。

    如果不是周柏灵魂清明,只怕还要奇怪,这么一个贵公子居然不带保镖上路。

    “这位兄台,可是有什么不舒适,需要帮助吗?”其声音清朗,令人如沐春风,很难让人升起恶意。

    这是气运示警,让他察觉到异样,所以来试探周柏一番。

    “多谢仁兄关心,只是马上要到定州城,有些感慨难以抒发,对了小生乃是今岁秋闱的赴考生员。”周柏显出一分错愕,连忙解释。

    似乎在惊讶为什么有人这么心善,还来关心陌生人,他又不是倾城美女。

    “失敬失敬,原来是未来举子,敢问尊姓大名,我是来自应台郡的吕定。”吕定听见解释,眉间的疑惑稍澹几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原来是吕兄,我叫周柏,北安人士。”周柏抱拳致意,也不隐瞒自己身份。

    应台郡是定州西部四郡之一,也就是宁江的西边,没想到现在跑到东边渡口坐船。

    周柏结合吕定的气运,也大概知道了其人来历,整个定州姓吕的家族有几家,但在前世做出一番事业的,只有应台郡的世家吕族。

    其家族平时颇为低调,威名不显,但底蕴极其深厚,自三朝前传承至今,一朝起势即席卷定西四郡。

    而前世那位吕侯,也叫吕定,时人认为吕父为其取名为定,便是早有预谋夺取定州为王霸基业。

    “周柏?莫不是北安桉首的那个周柏,幸会幸会。”吕定这才完全消去心里的疑虑。

    如确实是北安桉首,那不可能是身怀修为之辈,这般前途明亮的才子怎会破坏自己的道基。

    录名天籍前入道,和录名天籍后入道的人,修为进度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只是他仍然有些怅然若失,刚才从周柏身边离开的两个乡下少年,应该不简单。

    “吕兄应该是吕族之人,这次也来参加乡试?”

    周柏倒也不觉得是自己名气大,只是毕竟一郡桉首,像吕定这种有志于大业的潜龙,必然会有所耳闻。

    吕定一幅惋惜的姿态,似是颇为艳羡地道:“和周桉首不能比,吕某天资愚钝,倒是早已对科举绝望,这不眼下也只能寄情山水。”

    信你才有鬼,世家子诗礼传家,气运又高,怎么不想考科举。

    周柏估摸着是,这两代吕家高层看出大旭江河日下,又知晓潜龙天命落于吕定,这才不敢让他科举,生怕气运牵连,被朝廷察觉异常。

    上面的天庭鼓励王朝更迭,可不代表当世的人道王朝对异心者不会铁血镇压。

    接着两人各怀鬼胎,又是一顿天南地北的乱聊,你想招揽,我想探查更多的底细。

    几天下来,双方都对彼此感到佩服,怎么这家伙什么都能接住,此子不简单。

    似乎那潜藏在船上的杀手,早已被周柏忘记。

    七月初七,龙船抵达鸡西港,历时半月之久的水路终于宣告结束。

    别看名字土,但距离定州城最近的港口也就是鸡西港,传闻以前有雄鸡在此鸡鸣,能让定西那边都听到。

    但凡走水路到定州的,一般都是在此河港下船。

    这次临别,换成别人送周柏了。

    “吕兄不去州城?”

    “我想先去天江看一看,回转应该正好是乡试放榜,到时周桉首应该要改称周老爷了?”

    “哈哈哈,借吕兄吉言,山高水远,自有再度相逢之日。”既然知道这位是定西潜龙,他当然不会提前露出敌意,最后场面话说完,才要告辞下船。

    然而周柏却被吕定一把抓住,一直跟着的老仆往侧面挪了挪,挡住暗处的窥探视线。

    “余兄,马兄你们先去州城,考前文会再叙。”周柏示意一旁等候的余伋和马梁先走。

    余伋还好只是拱了拱手,表示理解,而马梁却是撇了撇嘴,这几天从吕定来后,连和他们喝酒的时间都少了。

    当两人下船离去,吕定这才正色地要说话,开始周柏还差点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同样是潜龙命格,要提前动手。

    因为周柏在这几天不止一次有过这等想法,只是最后还是担心世家子身上的底牌,当初呼延合以凡人之身除掉黑袍萨满的事还历历在目。

    但关键是他集众大势未成,提前除掉定西潜龙乃逆天命之事,起码他这小鲤鱼暂时别想占据空出来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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