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傍晚,天还没黑。婶婶叫我过去,她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好年轻,好温和。她身穿红袍子,笑容满面,中国妇女的传统发型让她显得非常亲近!我顺着她的意思往下坡走去,到公路上,上坡,左边就是xx嫲嫲的屋了,右边是秋姐家的屋。我们走上去,秋姐家的堂屋门是敞开的,到秋姐家门口,我们人还在公路上,看见了父亲。父亲也看见了我们,可是父亲的表情……猜父亲怎么个表情?他在秋姐家堂屋里,堂屋就很大气,里面传来谷酒的香气。他站在里边,父亲缩紧嘴巴,又是缩的像个鸡屁股!往外挤,所以脸就被嘴巴向外拉直,一双三角眼可想而知。他就用这幅表情给我做着暗示,意思是不要理她,不要和她亲近。

    “弟儿!”他小声的向我警告,向我瞪着眼,并摇摇头。我莫名其妙,他丝毫不考虑婶婶的感受!

    小孩子的精神意识也能察觉到还有个人的感受。

    他又“弟儿!”小声的警告,又是摇头……傻子都能看明白,他这是不让我和婶婶在一起。可问题是,为什么呢?明明婶婶那么亲切,那么漂亮,那么得体!婶婶当时什么感受,可想而知。

    有天,下午放学回家了。婶婶每天就在幺叔房里,穿着漂亮的衣服,享受着新婚后的快乐!我没看见过叔叔和她在一起,从来只看见她一个人在场。她把我叫过去,喊我:“弟弟,过来玩!”

    那声音像燕子儿!我过去了。

    她坐在下边新的高低床上,我坐在上面那杆老床上。我屁股仅仅是靠在床上,床太高我做不上去。我看她,她笑的像朵花儿,好看极了!她说道:“弟弟,你们这儿有什么游戏?我们那儿有这种……”她说罢,用一只手在另一手上面切切切,她欢快的说道:“搅包子搅包子切切切,搅包子搅包子捏捏捏……”

    我觉得倒不是这种无聊的游戏打动了我,我可是男孩儿。我是被她生动的情绪感染打动了,所以也跟着很欢快的笑着!

    她问:“你会么?”

    我摇摇头,她仍然很兴奋!我有些懵,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其实心里觉得不好玩,可是立马离开也不好。觉得留下来,就陪她逗,好像也没意思。

    学习的情况一切良好,唯一让我感到有压力的乘法口诀已经背诵流利了。王老师和我们如胶似漆,相濡以沫。

    我放学回家做作业,搬了一把小椅子,然后再搬一把大椅子,本子放在大椅子上,坐在小椅子上开始写作业。漂亮的婶婶知道我回家了,她在幺叔房里喊我:“弟弟,把作业拿过来写,让我检查!”

    “不!”我回道,“我自己会写!”我补充的说道。

    晚上,好像很晚了,声音不大,我听见了。婶婶在喊幺叔,“平儿……平儿……过来……”这是叫叔叔过去。这个声音奶奶后来在回忆中也提到过。我的记忆中肯定了这个声音是婶婶唤叔叔,不是婶婶肯定不会是奶奶。实际上,叔叔没有和自己的合法妻子同过床,无论是晚上还是早上,我从未看见过幺叔和婶婶是睡一个床上的,从来没有。早上起清早,准备去上学,我见到的是幺叔睡下边高低床上,婶婶睡上面那杆较高的老床上。幺叔睡觉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把被窝蒙住头,窝在被窝里面睡。婶婶一个人睡在上面床上,多半侧睡,面朝叔叔那边,记得好像头朝奶奶房间方向,也就是左侧卧,也记得有时候右侧卧。睡得靠外边,想必是方便看彩电。

    在学校,一堂课下了,xx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狗叫声,学得像极了,惹得全班学生哈哈大笑!他自己也笑得嘿嘿自得其乐。我仿佛学到了什么,回到家,书包一放,“啊!啊!啊!”也学做狗叫,感觉像极了,像是小狗狗被踩到尾巴还是脚趾,疼的喊叫。

    婶婶在房里听到了,笑得:“哈哈!”“弟弟回来哒学狗儿汪哦!”

    奶奶听到了,吓着说道:“哎呀!咧是哪么嘀呀?撞斗鬼哒么?咧一多半回来路上撞到鬼了。”

    爷爷到家了,奶奶和爷爷说明了情况,决定晚上“喊哈看多”。

    到了晚上,奶奶叮嘱我,她喊一声,我就答应一声。

    奶奶喊道:“弟儿!回来哦!”老人喊罢,一瓢水舀到桶里。

    遵照她的吩咐,我只得回答她:“回来哒!”

    她又重复之前的喊话和舀水的动作,我只得重复着回答。

    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我又气、又好笑,什么“撞到鬼了?”明明就是我学着好玩嘛!她还在喊,我困了,不答应了。心想,自己不答应了,奶奶就应该会停下的。

    谁知奶奶咆哮道:“人嘎喊哈你,你就答应哈!”

    我听了,侧睡在父亲的床上,卯足了力气,一声不耐烦的喊道:“回来哒啊!”

    我讨厌迷信!在幼儿园的《思想品德》书本上,就写着“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我是记住了的。我不知道菩萨究竟有什么好,惹得爷爷奶奶如此尊敬。

    有一回放学回家,照常搬椅子写作业。婶婶我猜,她应该是一个人无聊得没意思。我从未看见过幺叔和婶婶在一起说过话,更谈不上亲热。妹妹又每天像个仆役似的给奶奶做下把手,不停的被奶奶呼来唤去,被老人家训骂着。她一个人天天怎么过?看电视,那时候电视白天很少有台的,记得她有一回给我讲解那台彩电的高级之处,可以自动关,有遥控等等。她也没出去和爷爷幺叔干农活,一个人在家陪奶奶?那时候奶奶也每天在家。婶婶要求我把作业搬到她那里去,而且听她的语气有些严肃了!

    奶奶听见了,催促我:“弟儿?听到没吆!”

    我开始不理。后来不耐烦,再被奶奶催促,我气得站起来,用力把椅子一掀!

    椅子倒在地上“啪”的一声,婶婶就不做声了。

    奶奶骂道:“咧吆!咧只他老家伙回来哒就把他有整!”

    嗲嗲不提父亲还可,一提父亲,我更是气的要哭了,十分的恼恨!本来是逃到爷爷床上的,还不是被父亲强迫着回到他的床上了。谁又知道我的苦楚?!

    晚上,天黑了,爷爷和幺叔从田地里回来。奶奶小声告诉爷爷:“小云冲斗哒,睡待床上嘀,喊她起来吃饭也个儿不……”

    我到了灶房屋里,奶奶眼睛瞪着我,她说:“就弟儿,咧今儿就是弟儿搭椅子!”

    我走到幺叔房里,看着婶婶,婶婶侧睡着,头朝堂屋那边,面色很悲伤,有泪痕。

    她对我说道:“弟弟,你吃饭,婶婶不饿,婶婶再也不检查你的作业了,啊?”

    她说罢,抽噎着。家里阴郁的气氛让人难受!我也没想到会把她气哭了,幺叔就像颗芋头。

    二年级第一学期结束,幸福的结束!要过年了,《三国演义》仍然是爷爷的最爱。

    有天晚上,我和爷爷从伯伯家里回来,路过东流嘎那条公路上,只听得下边家户人家传来:“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转头空……”电视机的声音放得很大,爷爷跟着唱道:“……浪花淘尽英雄是非转头空……”

    爷爷接着说道:“快走,电视嘎视哒!”他便开始快步行军,我跟不上了,又快步走,又走不过,就小跑着跟着爷爷,拉着他的手。结果累了,我干脆双手吊在他的胳膊上,这样他也走不快了。如今想起来……哈哈!

    幺叔房里的彩电放出来的《三国演义》画面不一样,很好看,很大气,人物色彩更加漂亮!黑白电视机白天在堂屋里,来客人了可以看,到了晚上就搬到父亲房里。爷爷对电视里面的情节很是投入,关羽的戏份他很重视。后来,他热爱的角色关羽刘备诸葛亮挨个死去……爷爷以泪相送!

    记得有一个情节,骂死王朗,奶奶晚上看了之后,看的哈哈大笑!

    白天,伯伯来拜年,电视里面照样两集《三国演义》重播,那王朗开始“神文圣武、席卷八荒……岂不美哉?”

    奶奶:“哎咦!哎咦!”

    伯伯觉得奶奶好笑。

    接着诸葛亮开始反骂:“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七十有六……”

    奶奶像是在电视机外面旁白:“快了!快了!说他冤枉活了那么大年纪。”

    电视机里面,诸葛亮得理不饶人,接着骂道:“……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白胡子的王朗“啊!”的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想站起来,谁知马脚踩到他衣袖了。

    奶奶:“哈哈!”的笑了起来!“个儿把个人骂死都,咧而今演嘀好戏哦!”奶奶说道。

    伯伯说道:“完们妈哦!”

    我看见奶奶那种得意的能把人骂死的表情,我有些恶心!

    白天,爷爷走回家,快上坡了。他听见下面初哥说道:“他硬要强天理背人情行事……”爷爷听到了,爷爷侧过头对他说道:“你晓得么嘚呦?您晓得么嘚呦!”

    “我哪早不到喂!”初哥不服。

    奶奶在上面听到了,小声问爷爷:“老倌子,您两个儿咧么多年没讲话哒,咧哪么还争事起来嘚?”

    爷爷走上坡,没回奶奶的话。

    诸葛亮躺在病床上,嘴里想说什么,但只有嘴唇微动而已。诸葛亮回忆起来,自己年轻力壮时候和刘备打江山……骏马奔腾……旌旗招展……真个是铁马金戈,指挥如意,仿佛激情燃烧的岁月都浮现在眼前!

    去伯伯家里走人家,我先前就去了,伯伯在这边落屋了我跟着去的。

    早上,醒来很舒服。我们站在屋檐下,伯伯和龙哥哥比我先起来。伯伯拿了一把洋锹,掀起屋檐雨水沟里的杂草,然后倒掉。表哥站在屋檐下,看见了,问道:“掀那个干嘛?”

    伯伯回答:“今天兄儿和他媳妇儿来嘀,我掀光及些!”

    表哥不屑,说道:“嗯,还那么……”

    幺叔和婶婶来到了表哥家里,妹妹和爸爸也来了,幺叔看打牌,婶婶就摸着妹妹的手。幺叔根本不会打牌,装作正儿八经的看。婶婶没办法,不拉住妹妹摸她,压根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后来又去了叶伯伯家里做客,同样如此,幺叔看打牌。婶婶坐在幺叔旁边,幺叔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的老婆这里,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婶婶无聊极了,她又是拉住妹妹的手不放,妹妹有点儿挣扎,不过妹妹可无无不可。我也是个很不懂事的,偏偏这时候一个劲儿的喊妹妹:“妹妹,来玩!”喊不来,我走过来看,只见婶婶拉住妹妹的手,她哄妹妹:“和婶婶聊天……”

    有天晚上,我睡在父亲床上看电视,父亲还没回来。我看见婶婶的房里“噗”的一声,一阵强光,竟起电火了!但很快又熄了,屋里满屋子的烟,原来是插座板烧了。婶婶“啊!”的一声,吓了一跳!但她惊讶声中尚带着欢笑。婶婶惊慌未定,喘着气,她的声音动听极了!她的声音我没有听出抱怨,真的,直到那时候我确信她还在给这个家机会。

    这个年彻底过去了之后,我已经上学了。放假,同爷爷叔叔一起去地里,听奶奶小声说道:“我要在屋里,她咧不一或。”

    果然,有一天,发现她走了。回娘家了,不来这个家了。她受够了!

    笔者言:因为叔叔的这场婚礼,说我们家因此倾家荡产都不为过,但这怪不得她,因为这是一场典型的包办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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