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多半时间跟着大眼睛师傅干,有时间就去弹簧车间。我干活儿总是心不在焉,唉声叹气!

    下班后,时常去田埂上坐。

    师傅的武侠小说看完了,亏的作者这样垒字,满篇不厌其烦的对白,啰哩巴嗦长达一二十页!结尾也没啥好看。看这种武侠小说使我很长时间不看武侠小说了。

    我坐在田埂边上,看着这些稻秧正在茁壮成长。我心想,我会不会又把老板坑惨了?店铺那里一个星期没生意了,多半是我,冥冥之中带来了晦气!这里的人还算好的,想想我们那里的人,一个个脾气暴躁的。大概是吃甜食的好处,不过我不喜欢。这里好热!我问过大眼睛师傅,“这里有冬天吗?”他说:“有啊,冬天一尺多深的雪。”一尺多深?我心想,那怎么会这么热?

    在太阳底下坐一会儿就阴凉了。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秧苗插下去之后,水很足。偶尔人们出来看看。没人会在乎我这个人,我们互不打扰,我只是喜欢望着秧苗和稻田,还有夕阳西下与缓缓流淌的溪流,我看着会发呆。

    天黑下来,我回寝室,看歌词。

    红楼梦歌曲词有一句“展不开的眉头”,红楼梦电视剧我没看过,书本也没看过,男女情爱那种东西我感觉很普通。怎么个展不开眉头法?难不成有无限烦恼?

    《三国演义》很容易理解,争天下,雄才大略,韬略筹谋,勇冠三军!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一般。官逼民反,揭竿而起的张角;马中赤兔、人中吕布;颇具有人格魅力,不折不挠的刘备;唯才是举,识英雄重英雄的曹操;千里走单骑的关羽;隆中躬耕自学的诸葛亮;悲情的沮授、田丰、陈宫;胆大如鸡卵的姜维;入西川二士争功的邓艾和钟会……多少人物?多少男人,用自己的人生书写着不一样的辉煌人生,他们的故事汇集成了一部史书,流传于后世!

    不知道自己活到二十岁、三十岁,甚至四十岁,是否真的能成为勇者、君子、智者、长者?我相信肯定能了,我又这么好学,悟性也很棒!想想觉得自己很优秀,于是又笑了!我活下去的话会是个什么故事呢?好歹也该是个人物。可心里疑虑,却不甘心,可没办法,想到此处最难受。

    我现在白天磨弹簧,有时候去弹簧车间坐坐,反正就是日子一天天过。在弹簧车间里,师傅没什么吩咐,我就坐在后面小凳子上看着地面发呆。眼睛直了,又笑着;时而焦虑,又像是想通了什么。

    禁止去上网,我觉得这非常困难,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忍住,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这手里的二十块钱也没花,不如花个十块钱好了。于是就去网吧里充了10块钱,决定玩人族,全部空军,结果也是盘盘输。没意思,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快乐?干什么都是失败,连玩个游戏也是失败。感觉自己真一无是处,玩个游戏都自取其辱。

    不玩了,再不来了!

    每天下班后,就坐在田埂上。不知道家里这时候怎么样?多半奶奶在做饭,家里的小丫头也大了,不知道那丫头长大了怎么办?这个家真的不适合孩子生存,没一个大吉的,仿佛都是命运多舛。

    唯有这时候空气新鲜,吹过来的风贴着稻叶带着香味,这是农田独有的气息!真不知道为了生存,为了攒钱,为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要在车间里过完自己大部分时间,这叫什么人生?我们都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牵引着,被指挥着,服从命运对我们的安排,鲜有人能够逃脱的。

    我还没想够,很多问题还没想通。想不完的问题,头脑不会停止,停止想象之后的头脑就已经死了。但我不会,我的灵魂、我的精神,我的一切,都有着坚定的自由,而且不会消失。

    可怎么办?我能敏感的感受到不公和严酷,可无力去改变;我不愿去务实,因为他们都在务实,所以我需要特殊,需要不一样,需要另类。我的力量是这么的弱小,我的志向是这么的远大,可怎么办?我无能为力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我想起刘备死前的话,他多么的不甘心,他多么的不愿意认输,可是……他无法挽回了呀!我想到了自己的一生,想到了自己的错误和荒谬。对妹妹的欺凌一幕幕浮上心头……我苦不堪言!终于忍不住了……痛哭不已!

    我眼前一亮……一种自由的选择,我豁然开朗,又笑了起来!原来不过如此。

    现实太残酷了。我被人庇护着,照顾着,更显耻辱!

    我不会让曾经的“三好学生”奴役自己的人,我心中怀着最激烈的反抗。

    我去美好的世界,空想中的世界是存在的……什么也禁不住我的思想,思想是绝对自由的,思想不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第二天醒来,眼睛有些睁不开,对着反光的门框,原来我的眼睛肿了。

    之前我上厕所,喜欢在二楼一处小厕所里面,那个厕所刚好一间。我都不知道原先在做建筑的时候是怎么设计的。可厕所上面的水又不多,我有时候用岗亭里的报纸揩屁股,一边看报纸一边上厕所。我发誓:用完之后我当然不会忘记冲!可问题是?水又不多,所以说设计厕所的人不用心,竟冲不下去!

    我那次有提了半桶水,冲下去了好多,就是被报纸堵起来了。好了,基本上就连报纸也快下去了。我尽力了,那块报纸还露在外面。

    反正是下午,那个品质车间的,有个女的,不是温柔的那种,就她脾气不好,人家的脾气都不像她。她站在品质车间门口,骂街!破口大骂!

    可我对此免疫,再加上她全部方言,我一句都没听懂。我倒不是怕她骂,我是怕师傅转而对我训斥。

    她站在品质车间门口,我在这边磨弹簧,只听得上面有个女声“咿呀哟咿呀……”

    别说听不懂,就是听懂了又能怎么样?我不能拿别人怎么样,难道别人还能把我吃了?

    大眼睛师傅走过来,对我说道:“在骂你呀!”

    我刚刚走出来,莫名其妙的对上面看了看。我也猜到骂的是我,不过我得装作骂的是别人,因为我猜很多人也听不懂她骂的是什么。

    师傅对我说道:“把机器停下,你过来。”

    我跟着师傅走过去,他带我走过切弹簧车间,然后径直再走,到了里面快上二楼的地方,左转进里面。

    这里面还有一段阴凉处,我竟没发现?再里处,师傅指着这里跟我说道:“厕所,在这里呀!上面那间是女厕所。以后要上厕所来这里!”

    “哦。”我点点头。

    我一开始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上的厕所,第一天来也没人告诉我。上面那间小厕所是女厕所,门上也不写字。怪不得那女的哇哇叫!我现在才知道。

    回到车间,接着磨。回来的路上,她还在骂。骂好了,我这种没出息的人被人打两耳光也是活该。反正不会吃了我,不会缺胳膊少腿的。

    问题的重点还不在这里,我要是不想走,别人轻易的骂我是不会走的。我每天下班后,哪怕是加两个小时的班,都不忘记去田埂上坐。

    我喜欢坐在田埂上,近距离看水稻的秧苗。它们就像少年,茁壮成长!看,秧苗又壮实了些。

    我摸了摸田里的水,有些烫。这里的水还是很足,这个地方的人种田似乎不焦虑水的问题。也很少看到有人背锹在田埂上巡逻,所以我坐的很惬意。

    不知道奶奶和父亲有没有这时候开始做饭?肯定热水洗澡了。奶奶不喜欢吃黑晚饭,多半已经在吃了。小丫头不知道她爸有没有打她?她妈又是这么个人。家里的牛多半是瘦了,肯定瘦的快皮包骨了。婶娘和幺叔放牛根本不用心,他们不知道放牛的乐趣!那条会开门的狗居然在我们家活了这么几年,之前的狗寿命都不长。那只猫想想都可爱!

    不如回去。我心想。

    回去?回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放弃!可我这能叫奋斗么?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现实的世界根本不是为我准备的,我又不愿意去适应这个社会。为了生存而适应,就怕感觉不到自己了。

    我想着想着伤感了起来!天完全没有个把小时前的火辣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公公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有自然生态以来,一直都如此。他仿佛看着我们人类,看我们怎么折腾?反正我是没得折腾了。我现在只有服从的份儿,可是指挥别人又为了什么呢?别说我是一介草民,就是王侯将相,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怕是也手足无措。因为天底下的芸芸众生,都仿佛适应的接受某种秩序。

    他们遵从权威,也为了获得这种权威的一丝希望,倾其一生都在对权威顶礼膜拜。真是天神都难以改变。

    晚上,我又哭了!不过这次哭的很轻柔,不会像上次那么猛烈了。我有一种解脱之感,在吸引着我。

    “不干了。”我鼓起勇气说道。

    门岗的老爷子问道:“你不干了?”

    “嗯。”

    我打算去找老板,问老板在哪儿。

    “你去二楼看看。”老爷子说道。

    于是我上了二楼,就是弹簧车间的上面。

    上楼去有个财务室,里面有两个人在工作。我看了看,瞧他们那专心致志的样儿?真可怜!人的头脑都被工作奴役了,而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里面的人看见我在张望,问道:“你找谁呀?”

    我轻声说道:“我找老板。”

    “老板没在,你看看隔壁。”

    于是我看看隔壁的房间,老板没在里面。于是过来问道:“老板什么时候来啊?”

    “你等会儿吧。”他说道。

    于是我就在这间老板办公室前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等着。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上午时候,老板走进来了。别看他胖,走路一阵风!他走进来,坐下,用一块毛巾往脸上擦汗,外面的太阳照的刺眼。我不说话,沉默不语,他看着我。

    “听说你又不做啦?”他问。

    “嗯。”我眼睛看着前面,听到他在问我。

    “你先这样,回一下你亲戚那里,好吧?”

    “哦。”我表示听到了。于是起身,下了楼梯。

    哈哈!我太高兴了!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先回下叶姐姐那里,有饭吃了,早饭吃和晚饭吃。我如遇大赦,兜里揣了几块钱硬币,拿着上路,头也不回,径直上车去了。

    到了店铺的公交站台那里,我下车来。走进店铺,进里边。我坐在熟悉的沙发上,果然还是这里舒坦!

    叶姐姐看着我,问道:“您厂里放假了么?”

    “没有。”

    “那就是你个人跑起回来嘀?”她责问。

    我停顿了下,吱唔着回答:“不是嘀,我跟老板说了,然后回来嘀。”

    她瞪视着我,怀里抱着孩子,孩子散发出来的奶腥气充满屋子。

    “这么大嘀娃哒,一二十岁了!该醒点儿事哒。”责备是不可避免的。

    “给您爸打个电话问哈!”她吩咐道。

    “不。”我摇摇头说道。

    “哪不嘢?来么两个月哒要问哈屋里他!”

    “不和他打电话。”我说道,我执意不肯拿电话。

    她见我不肯,也不再勉强,接着喂孩子。

    我始终不多话,沉默不语,看着前面。准确的讲不是看着某个物,而且进入了……逃避了……是藏到自己的思想里去了!

    躲进自己的思想里,自己原来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可比现实强多了。所以我的思想里,总是快乐的!我不在乎现实的鄙夷与责备。

    她叔的女孩儿放暑假过来了,坐在前面办公桌上玩暴力摩托。她一个人玩的一包子劲儿!又看见她玩蛇,那小游戏看的我也眼馋。我又不肯开口,只是一天到晚坐着。

    “xx回来了,你不紧都玩。”她妈妈叮嘱道。

    “你玩不玩?”她转头来问我。

    我都快成傻子了!电脑的主人回来了,你才问我“玩不玩?”我心里不高兴,说道:“不。”

    办公桌的那把椅子我就曾经坐了下,试了下感觉,其他物什我从来就没碰过。有一回传真机发来邮件,我早上吓坏了,赶紧给叶姐姐打电话,挨了一顿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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