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那里,廖翁代为禀告,就说各坊宵禁,全靠坊丁、武候大声宣扬,委实费嗓子。可否于各坊门左近置一街鼓,时辰一到,击鼓开门、击鼓宵禁。”

    这不是馊主意,整个长安城,从整体来看,就是一个超大型军镇,以民为兵的管理向来在关中盛行。

    各坊的坊墙、星罗棋布的格局,无一不表明,当年宇文恺是将长安设计为一个可以消灭大量入寇者的堡垒群。

    可惜现实总是如赵飞燕一般骨感,长安城在李渊二十万大军面前,只坚持了十三天就易主了。

    再好的兵备,士气低落、大势难当依旧无用。

    廖腾心头一动:“主意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这个主意要实施,万年县自己说了不算,哪怕雍州刺史是魏王,雍州衙门也决断不了,怎么也得经三省共议。

    亓官植把要求提上前,自然而然在朝中各位大员心中留下了一丝印象,对日后升迁还是有裨益的。

    贞观六年,十三岁的李泰,娶将作大匠阎立德的长女、年方十一的阎婉。

    (《大唐故濮恭王妃阎氏墓志铭并序》:妃讳婉,字婉,河南人也。曾祖庆,魏龙骧将军、大安公。祖毗,隋殿内监、石保公。父立德,工部尚书、大安公。妃即公之长女,年十一,膺选归王。王是太宗第三子,封于魏者。)

    贞观七年,李泰由扬州大都督转鄜州大都督。

    贞观八年,李泰为左候卫大将军、雍州刺史(墓碑是十年)。

    贞观十年,李泰由越王徙魏王,遥领相州都督。

    不得不说,李世民自己立的标杆,自己却极少遵守,《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说的婚嫁年龄是“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皇室的婚嫁却让人无语。

    不管魏王的风评如何,范铮都发现,自己摆脱不了他的影响。

    无论是雍州刺史、还是左候卫大将军,都正好将敦化坊包了进去,连芙蓉园、曲江池都紧挨着敦化坊。

    坊内的牙香,赚了不少的钱财,而药材已经解决了,范铮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坊内。

    二十六户鳏寡孤独的花甲老人,屋子得到了修缮,坊中按时接济一些陈粮。

    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只有陈粮才不至于让外人生觊觎之心。

    不要太高看人性了,欺孤老、敲寡妇门、刨他人祖坟为乐的垃圾货色,在哪个朝代都不缺,偏偏哪個朝代都不是逮了直接处死。

    好粮食,这些狗东西肯定千方百计来祸害。

    坊中的十字街道,得重新铺设,以前的石板早就崩得稀烂了。

    中心的一个一进宅院,空了十几年,居然除了野草丛生之外,无论是门还是墙壁都没多少影响,甚至连黑瓦都没破一片。

    说到瓦,时下流行的有三种,平民百姓用的灰瓦,宫殿、寺庙、达官贵人府邸用的黑瓦,重要建筑用的琉璃瓦。

    除了琉璃瓦,黑瓦平民也可以用,用不起的原因只有一个,贵。

    当然,贵有贵的道理。

    灰瓦这东西,倒是够便宜了,可不耐用,一阵冰雹来临,又得换几块瓦片。

    “姐姐,这是谁家的宅院?”新鲜的坊正,对于这种老宅院并不了解。

    樊大娘奇怪地瞅了范铮一眼:“这是一家天竺人,好像姓骨,自前朝义宁年就消失无踪了。”

    这就稍稍奇怪了,改朝换代十九年了,为什么敦化坊不收回宅院,重新分配?

    改朝换代的时候,土地、宅院重新分配是常事啊。

    “没什么,找匠人开锁,整理宅院,清除杂草,里面的东西收到耳房。”范铮吩咐坊丁陆甲生。

    陆甲生吼了一嗓子,坊内闲着的劳力、半劳力即刻出来干活了。

    之前没人动,那是没有人愿意做主。

    樊大娘愣了一下:“不是,坊正兄弟,你倒腾这旧宅院干嘛?想换个宅子?想分家?”

    范铮愣了一下:“哟,姐姐,你可别害我。《贞观律》一百五十五条: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按说占人宅院也不合适,可前朝的宅院嘛,就有转圜的余地了。谁要私自入住,当然不妥,可要改成坊学呢?”

    樊大娘激动了。

    读书,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哪怕只是会摇头晃脑地“子曰诗云”的穷酸,在多数人看来依旧是很了不起的文士。

    在这识字率普遍低下的时代,谁能把衙门露布上的公文读出来,那就是大学问人,一家老小愿意当牛做马供养他。

    “那啥,姐姐的两个娃儿,能读不?姐姐可以出钱!”

    樊大娘一挥手,豪气冲云霄。

    范铮咧嘴一笔:“我让大家制牙香,就是为了这一步。坊中有钱了,不拘娃儿、妹娃子,都可以到坊学就读。”

    “待我家木器作坊赶制一批小桌椅,刷上一块黑板,用点石灰制粉笔,再请一个耐心好的先生开蒙,齐活!”

    “姐姐要是想出力,就隔三差五地为学得好的娃儿、妹娃子奖个鸡子啥的。”

    樊大娘一拍巴掌:“这个好!就鸡子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敦化坊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天天吃肉的,鸡子可算是娃儿们的最爱了。

    范氏木器作坊内,奋力推着刨子的范老石肌肉虬起,手臂上隆起的肉块,看上去有一种石头般的坚硬感。

    “稍稍冒进了点,你得确定坊中有多少人家愿意送娃儿来读书再说。柴米油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好些人家,八岁的娃儿、妹娃子就得跟着出力淘生活了。”

    范老石说着话,刨子却丝毫不停。

    “少东家,坊正,读书是个好事,可我家娃儿、妹娃子,读了能干嘛?说是可以科举当官,可真能人人当官吗?去开蒙,还是到宣阳坊县衙旁边摆摊,代写书信?”作坊伙计巫闷山撅着腚安装车轸,嘴上也没闲着。

    读书,确实没法做到人人中举,相应的出路就得替人想好,不是将人往外一撵,腆着脸说“为大唐输送人才”就了事的。

    范铮轻笑:“若是,我能教出账房先生呢?”

    巫闷山两眼放光:“我家娃儿、妹娃子,两个,少东家狠狠管着,不听话,柳条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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