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乞巧。

    传说中这是一个汉朝就有的节日,最早见诸文字,是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

    很多地方是面粉制各种小型物状,用油煎炸后称“巧果”,晚上在庭院内陈列巧果、莲蓬、白藕、红菱等。女孩对月穿针,以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若穿好的,就称为“得巧”。

    当然,乞巧的主角往往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心中多存幻想,又盼未来夫君是俊俏郎,又愿他能为家中顶梁柱。

    七夕,官方指定食物为斫饼,就是一张蒸熟的大饼分而食之,并且吏部将这一天定为官方节假日,给休假一日。

    必须赞一句,从官吏的角度看,唐朝的休假真的很惬意。

    有财力的里坊,还会组织一些活动,比如山歌、扇舞、耍社火。

    有条件的还能以完整的坐巧、迎巧、祭巧、拜巧、娱巧、卜巧、送巧七天八夜过完一整个流程,即从六月三十到七月七。

    这一套流程,后世在成州长道县(治甘肃陇南西和县长道镇)发扬光大,还进入了非遗。

    这种长时间过节的状况,如果不是靠旅游支撑,是有点吃力的。

    别的不说,仅仅是人员的食宿,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所以,一般的安排,都是七夕那一天搞活动。

    同时,这一天也是各里坊,向关系不好的邻居示威的日子。

    眼馋吧,我家旱船、高桡扭得风骚,山歌飞上云霄,气死你!

    对面的青龙坊,在坊门处划起了旱船,坊正侯莫陈羽一脸嘚瑟地倚着坊门,满脸的挑衅。

    侯莫陈是个鲜卑姓,在北魏孝文帝被赐汉姓“陈”,不知道为何,在北魏末年,又一度恢复旧姓,现在是侯莫陈与陈姓并用,到北宋侯莫陈利用之后便罕见了。

    本来相对的两坊,日常便免不了龃龆,大多类似“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口舌之争,一般不会轻易动手。

    别以为武候的刀鞘拍在身上不疼。

    驻在各坊的武候,可不会偏向坊里,人家有自己的职司。

    唢呐声突兀地从敦化坊响起,吹的是尚未成熟的“十样景”,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倒未必,活泼、粗犷倒是一定的。

    有人以为唢呐是本土乐器,有人认为是三世纪从西域、中亚传过来的,有人以为是元朝那阵过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唢呐的式样、功能、曲子都经过了极大的变迁,十样景在清末前朝初的魏子猷手里发扬光大,成为当世古典名曲《百鸟朝凤》。

    唢呐在关内道绥州抚宁县(今陕西榆林市米脂县马湖峪)及周边县盛行,以音量洪大,音色高亢明亮著称,即便没有经过完善,依旧是唢呐一出,万声皆无。

    范铮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家的阿耶,也可以是个文艺青年!

    范老石腮帮子鼓起,身子有节奏地摇晃,额上淡淡的汗被元鸾以白布拭去,还一点不打扰他的吹奏。

    范铮突然发现,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还是阿耶阿娘亲手塞的,量大管饱。

    看看元鸾温柔的眼神就能大致猜测,也许阿娘还真是被这一手唢呐打动的呢?

    陆甲生踩着高桡,身姿舞得妖娆,一身媒婆装扮、嘴角点上一颗大痣让坊中老幼都笑得合不拢嘴。

    反差太大了。

    旱船是铁大壮在划,居然有模有样的。

    压轴大戏是樊大娘扮演的西楚霸王,潦草的装扮,“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唱腔,一整段实木树干舞得虎虎生风,生生将青龙坊的风头压了下去。

    都知道樊大娘力大,可真没人想到能大到这程度。

    坊学的学生,在糜斐的带领下,甄行、甄邦控制队伍,巫亹、巫桑怯生生地在后,一个個鼓掌叫好。

    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社火是底层百姓难得的享受,

    “好!”

    着软脚幞头、穿圆领袍的亓官植,大笑着迈入坊门。

    “敦化坊往年可弄不起社火,更没有人凝聚人心。”

    廖腾踱了进来,肚腩一圈一圈地荡漾,笑呵呵地解说。

    往年的敦化坊,没有财力玩这些花活,更凝聚不起人心。

    要不然,凭什么在万年县五十余坊中垫底?

    范铮叉手行礼:“见过明府,见过廖翁。”

    亓官植随意回礼,廖腾却笑道:“这一转眼,我就得喊你上官咯。”

    范铮笑道:“运气罢了,还得多谢廖翁一直的提点。”

    对面青龙坊的侯莫陈羽,只觉得浑身发酸。

    青龙坊这些年在万年县虽然排不上字号,却比敦化坊强了许多,可明府就生生去了敦化坊啊!

    搞那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吸引明府的关注,明年的税赋稍稍松上一点么?

    侯莫陈羽并不知道,范铮与他已经是天壤之别,从九品下与他一介小吏,不可同日而语。

    “想不到范东家还精擅乐器。”

    亓官植称赞道。

    范老石咧嘴,现出一丝得意:“那是,想当年,人称我小周勃。”

    范铮撇嘴:“人家周勃当年吹的是萧。”

    范老石大怒:“小兔崽子!我说是吹唢呐就是吹唢呐!别以为当官了就不打你!”

    元鸾掩唇轻笑:“管他吹什么,都没我家夫君吹得好听。”

    这倒是,人家周勃吹萧,主要是在丧礼上谋口饭吃,音调以哀伤为主,当然没范老石吹得快活。

    范老石立刻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收起唢呐,耀武扬威的看向范铮。

    亓官植轻笑:“好和美的一家人。”

    这倒没说假话,

    时不时有些小绊嘴的人家,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五十余对新婚夫妻,有多少有身孕了?”

    亓官植最关心的是这个。

    不是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而是治下人口的增长率,关系到他的考课。

    范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已经确认有三十一名妇人有孕,其余二十余名,正按医工的吩咐调养身子。”

    唐朝的郎中、大夫名称是官职,真正的医疗人员,称医工、医师,还得经太常寺太医署认证,不是谁都能胡乱治病的。

    (《春天里》嫌弃穷鬼付不起房租,生生赶了出来。尽量努力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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